白葳立即转身想避开，但转了身想起来前面没有路。 身后的人低声笑了，闲散道：“幸好在下有自知之明，不然以为女公子遇见的是洪水猛兽，而非在下了。” 白葳做了个有点衰的表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收拾好情绪，转身对他淡淡一笑，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柔态：“奴失态，还望公子见谅。” 文烨微愕：“你……”他拖长了调，丹凤眼微闪，原本要说的话就此吞于腹中。 “奴也未想到，会在此再会公子。” 她垂着眸，语气淡然，很收敛，很疏远，很有礼，身上又有一股哀伤之意，与他在街上见到的她，截然不同。 若非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他觉得自己都认错人了。 “女公子这是何意？”文烨语气犹疑。 白葳神色依然，似乎含着水光的眼眸朝他看了眼，低声道：“公子说何，奴不懂。” 文烨无言，上上下下的看了白葳许久，也不知她再搞什么鬼，不过只见两次，每次都莫名其妙。 许久，他道：“想不到女公子便是霍嫖姚之妻，那日在下还自作聪明的开解孺人，想来真是可笑。” 白葳平静的回道：“公子不也骗了奴？” 文烨笑：“这是扯平了？” 白葳不说话，哪是扯平？她从未说过自己是白葳，也未否认过。可他呢？还说自己是吴国人！ “现在公子可告知奴，您的身份吗？”这是白葳最关切的。 文烨嘴角露出一丝恶劣的笑，他知道这女子很关心他的来历，遂偏要吊着她：“你猜。” 她可是霍嫖姚的妻，这么一个身世离奇之人却对他态度不清，倒让他大感兴趣。 白葳：“……” 对方很无赖，白葳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他此刻与她不慎听到郑泠诉情时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时他的语气再温柔认真不过了。 文烨见她眼中明明有恼怒，却还要忍着，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白葳在他的嘲笑中，又羞又恼，眉头紧蹙，她压下骂人的冲动，道：“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她还是沉不住气，又担心与他过多纠缠被人看到。 她刚刚是想试探他，所以刻意学了原主的性子与他交谈，结果，他分明是不识她的样子。 白葳快要被搞晕了。 文烨没有跟上去，这是公主府，若是被人看到他与霍青棠的妻有瓜葛，总归不好，至于这女子鬼祟的行踪，还需调查。 说来，素夜向他禀报白葳的身份时，他吃惊了许久，霍青棠痴情于“亡妻”，众人皆知，但归来的白葳却有不想嫁的意思，可又嫁了霍青棠，这自然更有趣。 且让他看看，接下来此女的动作。不过，若对霍青棠有不忠之心…… 他的眼睛忽的冰冷，大胤将军的名誉，不容任何人玷污。 不远处的廊下，有两个人站在柱后，将文烨与白葳的举动尽收眼底。 年龄小一些的漂亮少年笑了：“你瞧我这阿兄，没个定性，人家的爱妻，他也勾搭。” 年长的男子没有接话，只垂首听主子说话。 “不过，看他们的情形，似乎相识？”少年自语，皱眉，“霍白氏不是初到京城吗？何时认识的阿兄？” 思索片刻，少年道：“无咎，去查查。” “是。”男子应道。 ** 白葳心里忧恐，无头苍蝇般的乱走了一阵，才稍些定神，找到仆人，带她去寻郑泠。 远远看到郑泠在假山后忽现的背影，她让仆人自行做事，去找郑泠。 然走近了，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白葳脚步顿住，什么情况？ “女公子莫再哭了，眼睛若肿了，会被人询问的。”男子小心的安慰。 “不用你管。”郑泠声音闷闷的，仍在抽涕，并没有在他的安慰下好受。 男子手足无措，又道：“长安的好男儿多的是，是他眼瞎，才不知珍惜。” 白葳不知郑泠对男子作了何种表情，男子在说了那话后，结结巴巴的：“我、我、我……” “我”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葳听的不住摇头，哪有这样安慰女孩的，把人家被拒绝的伤心事揭出来。又替他心酸，明知喜爱的女孩有心仪的人，还要温声安慰。 她再次悄悄离开，想这种事，郑泠一定不愿被她知道。 但离开郑泠她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担心乱走又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人，她在湖边寻了处阴凉地歇息，捡片树叶扇着。 忽然有脚步声走近，白葳睁开眼，看到一个窈窕少女站在三丈远的地方，正是蔡兰。 白葳愣了愣，从石头上站起，看着朝她走来的蔡兰。 蔡兰眼睛微红，似乎刚哭过，她仿佛也没想到会碰见白葳，有些狼狈的撇过脸。 白葳也尴尬，因为她亦觉得对不起蔡兰，如果她早几天或者晚几天找上霍家，都不会让蔡兰受辱。 蔡兰没有走的意思，她一脸很多话想质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其实没有资格怨白葳的。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酸。 “嗯……”这样僵着不是办法，白葳先开口了，却是想遁走，“妾要去寻阿软，先告辞了。” 她是个没本事的，遇事只想着逃。 “你站住。”蔡兰声音委屈。 白葳只得停下，等蔡兰发话，可叫住了她，蔡兰又不知该怎么说。 等了一会儿，见她仍是纠结，白葳轻叹道：“妾先道声对不住，也是阴差阳错，才有今日之事。外人风语，或嫉妒，或凑热闹，又何须在意？” “你又非我，怎知这些时日，我如何度过的？”蔡兰忍不住怨道。 霍青棠这样的人，她早就暗自倾慕，得知与霍青棠相看时她百般高兴，又满心憧憬，结果成了大笑话，她自那日就不敢出门，今日来此也是踌躇许久，想看看白葳究竟是怎样的人，让霍青棠如此执着。 “让女公子受了委屈，是妾行事不妥，女公子蕙质如兰，也必会有良缘佳偶。”白葳道。 怎么没一点儿脾性？蔡兰看着纤瘦的女子，严歆针对她时，她也不生气，现在自己也算无理取闹，她还安慰她？ “你有什么好，让霍嫖姚非你不可？”她还是失了礼，问了心里的疑惑。 或者说是，全长安所有人的疑惑。 当然，也是白葳的疑惑，所以白葳答不上来，若她知道，也不会稀里糊涂的就“大义”的嫁给他了。 “这……”她脑中飞速转着，在蔡兰的注视下，慢慢答道：“夫君重情义，众所皆知，我想，他对我还有愧疚吧！” “嗯？”蔡兰睁大了眼睛。 白葳笑了一下，有无奈有怅然：“我及笄那年，家严有意进京让我与夫君完婚。但那时匈奴不断侵犯，边疆战事繁忙，他无暇婚事，这一耽搁便是两年，我在进京途中又发生了意外，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吧！” 这是白葳的猜测，准确的说，是对霍青棠非要冥婚的猜测，而不是现在，霍青棠非要娶她的猜想。 她看向波澜不惊的湖面，眼眸泛起一丝忧伤：“我想，霍嫖姚心中一定在怨自己，若早日能与我完婚，我就不会‘死了’。” 她从记忆中得知，原主与文烨大概就是在她及笄之后，才相识的。如果及笄时霍青棠就娶了她，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蔡兰没注意她最后的话，看着她的侧颜有些怔忡，清媚动人，善解人意，这也许就是霍青棠爱她原因，失而复得，怎会不珍爱？ 看着失魂落魄离开的少女，白葳感到抱歉，等看不见蔡兰的背影，她才起步，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得快些了。 然，刚走到路上，经过一棵大树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阿葳。” 白葳吓了一跳，就见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男子，树影从他身上褪去，英俊的身形现于阳光之下，不是霍青棠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白葳吃惊，又问，“你来多久了？” 霍青棠眸色深沉，凝视着新婚妻子慌张的面孔，直到她神色不自然，才道：“很久。” 那是在蔡兰来之前了？那为何不现身，却在树后躲着。 白葳感到窘迫，她的话被他全部听去了吧！他会不会生气？偷瞄一眼霍青棠，他面色淡然，看不出什么。 虽然知道他定听到了她与蔡兰的对话，但白葳仍是想确认一下：“我与蔡女公子的话，你都听到了？” 霍青棠在她期望的眼神里答道：“听到了，”又在她垮下去的面容中道，“阿葳，你果然知我，我确实愧疚，若非忙于战事，又怎会让你受苦？万幸，你平安无事。” 他说着，拂去她散下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 温热的手指划过白葳的耳廓，触电般的让她缩了下肩膀，立刻抬步，离他三步远。 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再次表现出了抗拒他，连忙补救道：“这在外面，被人看了去，不好。” 霍青棠不做回应，只道：“走吧，宴席就要开始了。” 白葳懊恼的皱起纤细的黛眉，抗拒一个不熟的男人的触碰是本能反应，她要怎么办才能让自己顺从些？照这样下去，她哪能揪出他的小辫子，与之和离？ 丝乐声清雅悠扬，霍青棠与白葳到时还不算晚，长公主特地为他们设案，让他们夫妻坐在一处。 白葳看向郑泠，作为御史大夫的女儿，郑泠的席位也不低，现在看着神色如常，还对她报以歉笑。 白葳心里复杂，郑泠心悦文烨，而她曾与文烨私相授受，乃至私奔……若是让郑泠知道了…… 她又往屋里巡视一圈，不见文烨，又看到堂内高位还有两张席位空着，都是客席最尊贵的位置。 白葳心里忽然不安，就见门口走进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文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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