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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说是逛灯市,黛玉自然不肯只呆在马车里从那小小的窗子看街景的,便央求了父亲带她下车。林如海念及自己女儿不过四岁有余,连五岁都还没过生日,也谈不上什么避忌,便爽快应了,只苦了一众随侍的仆妇,小厮,隔得太近恐冲撞了一大一小两位主子,隔得太远,又怕主子被别人给冲撞了。  若说只是看灯,这街面上的灯笼在林家父女眼里也不过寻常,比起家里挂着的各色走马灯,宫灯,这外面挂着的虽然也还算不错,却失之粗糙了,这样兴致勃勃的赏灯,也不过图个新鲜有趣罢了。  林如海指着写着灯笼上的灯谜考了黛玉几个,黛玉心里早猜到了,却装作苦思冥想一会,方才得了答案。这灯笼与灯谜却是商家为了招徕顾客用的,答对了灯笼上誊写的灯谜,便可把那灯笼带走。此时见林如海父女二人形容不凡,周围随从也不似那等等闲人家,便亲取了黛玉猜到的几个灯笼赠与二人,还道,“这位姑娘,年纪小小却才思敏捷,日后不定又是一位大家。”  林如海本非十分拘泥之人,笑道,“她还小呢,看的出什么。”让婆子好生提着灯笼,又让小厮付了钱,那商人那里肯接,却耐不住那小厮机灵,只把钱往他手里一塞便是,再想要推,人家主子仆人都已走远了。  林如海考了黛玉几个灯谜犹嫌不足,又见一个茶摊里,几个书生正围坐着,有些喧闹,却是在作诗,林如海走近听了些许,却是摇摇头,做的平庸也就罢了,却连品评都不分好赖。大约只是些读了些八股的书生在这里附庸风雅。  林如海便离了那个茶摊,却有心再考考黛玉,便问道,“玉儿,你背首写元宵灯市的诗来给我听听。”倒还记得自家女儿年纪小,没让她自己作诗。  黛玉听父亲不过只是让自己背诵一首诗,哪里会被难住,不假思索便吟诵了一首卢照邻的十五夜观灯。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林如海听她念完这诗笑道,“不错,可见你平素还是用了功的。”  黛玉笑道,“有爹爹您这样的探花珠玉在前,女儿再不用功,岂不叫人家说亏了爹爹的学识?”  林如海闻言便把黛玉抱起来道,“你倒也学会恭维爹爹了。”  黛玉伸手抱着父亲的脖颈,看灯的人太多,把随从都有些挤散了,乍一下被父亲抱起,她也不免有点畏惧道,“才没有呢,这才不是恭维,女儿说的是真心话。”  父女两个正说着,不知怎的一颗上面沾了泥的元宵滚到锦瑟脚边,锦瑟不妨踩了上去,这一踩不要紧,却把锦瑟新换的绣鞋给溅了半鞋面的豆沙馅。  这锦瑟自做了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也难得出一次门,又是过节,自然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却不想走着走着,却被一颗元宵给弄脏了新鞋,心里恼怒的紧,不由抱怨了两声。魏紫见老爷姑娘已经走到前面,便拉了下锦瑟,道,“罢了罢了,这街上看灯的也多,许是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给掉了,回头洗洗也就罢了。”  锦瑟也是看见两位主子走到前面,才低声抱怨道,“我辛辛苦苦绣了许久的鞋面呢,被这豆沙泥儿一染,也不知回头能不能洗的干净,可要气死我了。”  却听见一个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道,“你把我的汤团踩坏了,你赔我。”说着便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几乎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袄子的小男孩跑过来,锦瑟下意识的一躲。那小男孩便扑倒在地。随即一个穿的灰扑扑的中年男人跑过来,一把拽过那男孩子,赔笑着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狗崽子不懂事儿,惊扰到几位姑娘了。”说着狠狠地摔了那男孩两个耳光,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两句,又硬逼着那孩子赔礼。  几个丫鬟不由一愣,魏紫和锦瑟,丁香都是家生子,从小就进府当差,也算是锦绣堆里大的,并不明白外头的事情,旁边却有几个随从的粗使婆子叹了口气,道,“姑娘,算了吧,这孩子也不容易,怕也是难得吃顿汤团呢。”  锦瑟涨红了脸,“这是什么说头,我本就没打算与他为难。被你们这样一说,倒像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嘟嘟嚷嚷的从荷包里掏了把铜子儿,也没细数,就给了那孩子道,“诺,地上的汤团脏了也不能吃,你拿着这钱让你爹去再买些吧。”  说着就要离开,去追自己的小主子,却不防被那小男孩抱住了脚,只听那小男孩不管不顾的大声道,“姐姐,那不是我爹,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惊得那中年男子魂不守舍,忙道,“这孩子犯了癔症了,姑娘们别管他。”说着便要扯那孩子走,却不想那孩子虽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摸样,似乎是犯了狠,只管死死的抱着锦瑟,那男人一时竟也扯不开。  锦瑟听得莫名其妙,只道,“你这孩子有完没完,钱也给了,事也完了,你还要怎地。”却听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道,“锦瑟,这又是怎么了?”却原来是黛玉见几个丫鬟半天都没跟上,心里奇怪,便央父亲回去看看,却不防看见自家几个丫鬟和一对父子纠缠起来。  那男人回头见着这一对父女,男的穿着墨蓝色的鹤氅,女孩套着一件大红刻丝的银鼠披风,又见方才那几个在他看来已是很贵气的女孩儿纷纷俯首,他也不敢很仔细的看,忙垂首道,“哎,我这儿子发了癔症,都是小人没看住他,几位贵人受惊了。”  锦瑟也带着些委屈的道,“奴婢也不知怎么的,先是被染了鞋面,又被这发了癔症的男孩给拦着脱不了身。”  那男孩哭道,“我没有癔症,我不是他儿子,我有爹,我要回家。”说着竟放声大哭起来。  黛玉有点儿不知所措,锦瑟却趁着他大哭的时候失了力气挣脱开来。那中年男人见此,也赔笑着,扯了男孩就想离开,却听林如海道,“等等。”  那中年男人听他开口拦人,却只当没听到,扯着人就想跑,可林府的小厮随从哪里会如了他的意,三下五除二便拖住了他。林如海见着街面上人多眼杂,不免多事,却又从那男孩的话里听出些蹊跷来,又见他无视自己的阻止,心头疑虑更甚,便让人扯了他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却不想那男子见状不好,猛地把那孩子往地上一推,撒腿就跑,众人此时要追,却哪里追的上。  那孩子摔在地上,不由哇哇大哭。林如海到底年长,见得事儿也多,大致也明白了些许,便示意小厮给那孩子擦了眼泪,问道,“方才那人不是你父亲?你是哪里人士?是被拐来的?”  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要我爹娘,我要回家,我不是他儿子。”来来回回也就是这几句。更兼他哭着,越发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林如海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方才问的问题一个他也没回上,想来想去,也不好直接带他回家,便对身边的小厮道,“罢了,送他去县衙,让地方官来处理把。”  那小厮应了声,便要带他离开。那孩子却也倔强,怎么也不肯离开,哭道,“我不要去官衙,我要回家,我,我姓甄,我要回家。”那小厮见他哭得一脸眼泪,便又拿了帕子往他脸上抹了一回,便把他脸上的眼泪连同污泥都惨的干干净净。  黛玉却见他把脸擦干净了,却也是白净清秀,更兼眉心一点朱砂痣,不由心里一跳。暗道,这人和香菱长得真是相似?可是却是个男孩啊,莫非是他的兄弟?  想起前世香菱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半个学生,也曾对自己说过她年纪极小时就被拐子拐走,从此不得再见父母。黛玉心头不仅也有些可怜起来,到底如今自家父母还在身边呢。便仰头对父亲道,“爹,他好可怜,我们带他回家,帮他找到爹娘好不好。”  林如海见那孩子擦了脸上的污泥,不似那穷到要卖儿女的困顿之家,倒好似与家人失散,或是被人贩子拐出来的娇养的童子,看起来也不过同自家女儿一般大。又见玉雪可爱的女儿仰头哀求着自己,虽然思及自己即将去维扬赴任,恐难以完善此事。然而若是直接托付给地方官,这孩子也未必就能寻到自己父母,反倒不如待在自己身边慢慢寻访,若能帮这孩子找到父母,也算是功德一件,若不能,也好过在街面上流浪或是被什么不怀好意的混混儿骗去。  思及至此,便问那孩子,“我派人帮你去寻你的父母,你可愿意去我家暂时安顿?”  那孩子仍旧哭哭啼啼,却小声了些,道,“您能帮我找到我的父母?您能帮我回家?”  林如海不置可否,黛玉便回道,“我们怎么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呢,你只说你姓甄,天底下姓甄的人多的很,谁知道你家在哪里?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我们回家,把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你爹爹名讳是什么告诉我们,我爹才好派人去找啊。”  林如海赞许的看了眼自家女儿,那孩子犹豫了一会,慢慢止了眼泪,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谢谢两位愿意收留我,如果我真能回家,定会好好报答两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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