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遥，不过几刻。姬玄追到岐山之时，发现整座山脉都被一道防护阵所笼罩，雾气重重。 声势颇大，可惜空有壳子。姬玄根本没想着打破，只是释放神识寻找阵法的薄弱之处。她这几天法力稍有恢复，方才御诀而飞又费了不少心力，此时并不想大动干戈。 对于那一窝黄鼠狼精，她也没想着赶尽杀绝。废去修为，让它们回炉重造一下就可以了。 岐山地界极大，防护阵能撑起来已经是个奇迹，稍加探寻便发现漏洞百出。姬玄寻了一处，拧身一钻，顿时云开雾散，洞天一新。 山幅辽阔，草木丰茂，怪石嶙峋，奇树纵横。 灵气......荒芜。每一根枝叶似乎都毫不在意地生长，没有死气，没有生机，葱郁而又荒寂。 山腰半空，脚踏虚空的青衣少女怔怔看着山中万景，似激动难抑，又似不敢相信。 沉没在远古的景象似乎复活在这一刻，磅礴的回忆与情感奔涌而出，冲击得她神识几乎难以承受。 “今日于此立誓......” “与吾同生，与尔共死......” “天地不开，吾等不归！” 新旧景象重叠又分离，熟悉的声音仿佛在山风中呼啸穿过，在山川底沉沉低吟。 一模一样......岐山，这是她记忆里的岐山！ 周身法力激荡，空间隐隐波动，姬玄双目已经一片茫然，千万情绪都敛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只有越来越强烈的法力释放出来，在空中凝聚出可怖的威压。 黄鼠狼一事早已被抛在脑后，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熟悉的山峦。 岐山，这是他们的本源所在，亦是陨落之地，是她证道途中第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几十万年过去，如今重现于她眼前了吗？ 岐山的生灵，不管有无神识，此时都躲在巢洞瑟瑟发抖。他们能感觉到，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沉沉压在山的上空，生物本能的畏惧让它们震颤。 而已经成了精的就更加绝望。这力量太强大了，整个岐山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哪怕是他们平日里尊敬供奉的岐山老祖也不行！ 老祖呢？有小妖挣扎着想通知老祖，却发现宫殿大门紧闭，毫无回应。 殿门内，一只浑身带血的黄鼠狼伏地颤抖，眼神中充斥着绝望与狠戾。 居然追到了这里，她既然活不了了，那就都不要活了！整个岐山，追杀她的那个人，都要陪她一起死！ 岐山外围，原本充作防护的雾气迅速凝结，转瞬间成了一口巨大的利齿，向空中的人类咬下。 “滚！”一只葱白的手透过雾气，生生抵住利齿。 一团巨大的獠牙嘶吼着，被在它面前微小如蝼蚁般的身躯反手一掷，就如同破烂一般直直坠了下去，跌倒地面上化为一滩浓稠的黑气散开。凡黑气所经之处，枝萎叶枯，如被腐蚀。一瞬间地上竟焦黑了一大片树木。 山中依旧没有风，死寂沉沉。 姬玄看着地面的焦土，仿佛有一盆冷水心头罩下，让她冷静了几分。 岐山有灵，草木皆可证道。 但这座山是死的。风是死的，树木花草也是死的。尽管模样都相同，却......终究不是那座山。 激动过去，便是无法抑制的失望与怒气。岐山早已消失，那这座山，又是谁造出来的？ 地上的黑气散开却并未消失，反而受了什么指令一般，快速地向一个方向流去。 在它们所去的方向，一座巍峨的宫殿屹立在树木掩映中。正是那黄鼠狼精藏身之处。 “现在还敢攻击我，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姬玄抬手在虚空中一握，原本漂浮卷动的法力刹那间凝结成形，一把银光四射的剑出现在她手中，遥遥指向那金碧辉煌的宫顶。 “出来！” 殿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形佝偻的褐发老妇走出，正是之前的黄鼠狼精，只不过此刻比之前的人形要萎靡衰老了几十岁。 “是小妖不识大仙降临，如有冒犯，甘愿谢罪。但求大仙饶一条生路。” 老妇低身伏在地上，姿态卑微，全然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样子。 “这座山是怎么来的，为何叫岐山？”姬玄没有理会黄鼠狼精的乞饶，直接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黄鼠狼精愣了一下，随即垂头回复道：“小妖一千年前来到这里安家，那时岐山便已经存在。小妖也不知道这山石何时形成，又是何时叫这个名字的。” 不知道吗？没关系。把这座山里的生灵问遍，总有知道的。姬玄闭眼了一息，再睁开时目光冷峻。长剑刺出，宫殿的屋顶应芒而裂，泥消土崩，转瞬间将宫殿砸成一片废瓦。 “自废修为，离开岐山。”简单地下达命令后，姬玄就向山的另一个方向飞去，那里有几个地精的气息，或可一问。 黄鼠狼精伏在原地没有动弹。 自废修为？她现在内丹已碎，再废去修为，这不就是让她去死吗？ 更别提她还有那么多的仇敌......待她离开岐山，必定蜂拥而上，恨不得食她血肉，抽出她的灵魂燃烧...... 那双已经暗红的眼睛里，方才被掩饰下去的疯狂与恨意又涌了上来。 谁不给她活路，她就不给谁活路。管你是什么神仙大能，都陪她一起去死吧！ 那原本的宫殿之处，已经崩塌的瓦砾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虽然细微，却还是被姬玄所捕捉。她毫不犹豫地放出一个封印，镇向波动传来之处。 那头黄鼠狼真的不想活了吗？ 封印仅镇压了一瞬，就被一股巨力撕扯开来。整个岐山以那倒塌的宫殿为中心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能量旋涡，并且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大着。 这不是那黄鼠狼精的力量。姬玄眉心一跳，知道自己判断失误，转身向漩涡中心飞去。 她并不惧怕这股力量，但不会放任它毁了这座山。 旋涡中心，所有的事物都受到了波及，岐山老祖也未能幸免。但此时她身体油尽灯枯，心中也只剩下了疯狂，朝着姬玄赶来的方向狰狞大笑。 她假借防护阵攻击姬玄的机会，点燃了山底的火晶。那火晶中隐藏着浓郁的灵力，平时她不敢使用，现在左右都是一死，也没什么不敢做的了。 那旋涡之中隐隐有红光透出，如果能透过旋涡就会发现，山脉里面并非实心，而是包含着一个天然溶洞，有无数的赤色晶体遍布在岩壁上。此刻它们被法力点燃，红光大作，磅礴的灵力释放出来，似乎要撕毁整座山脉。 山中的动物们哀嚎着，不要命地往山外狂奔而去，只有一个青色的身影，眨眼间就来到了那旋涡所在，岐山的中心之处。 这股力量......她很熟悉。 长剑如龙，直驱入旋涡之内，随着如雷轰鸣之声，将整个地皮挑翻了过来，正熊熊燃烧的赤色晶体也暴露在了姬玄面前。 这是火晶。 燃起的红色，和她记忆里别无二致。 姬玄目光有些颤抖，终究是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 灵魂残缺，法力大失，这就是她目前的状况。这种程度的火晶，她可以撤离却无法抵御。 若要抵御......必须要强行凝聚法体，借天地灵气为己用。然后轻则重伤，重则灵魂沉睡。到时候天庭若有动作，恐怕她也难以干预。 然而若是能查明岐山真相，若是她将要保全的，真的是她的岐山...... 这些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旋涡已经变成了红色，化成实质的恐怖压力已经几乎摧毁了附近的一切事物，包括制造出这一切的岐山老祖。 然而她到死也不知道，这种程度的燃烧只能释放火晶一小部分的灵力，若是全部释放，何止岐山山脉，这一州地界都难以幸免。 岐山......能保住吗？有仓皇逃出的小妖心中闪过这丝念头。 保不住，也要保。风暴中心的姬玄周身虚空寸寸碎裂，金光笼罩之下面貌气质不断改变，一个清丽而充满威压的身影缓缓浮现。 风暴有多大？遮天蔽日。与之相比的少女身影就像一根随时会被折断的纤草，但这纤草却仿佛承载了万钧之重，将整个灵力旋涡不断地往下压去，似乎就要这么硬生生将其压回地底。 山川仿佛因此震颤，发出阵阵嗡鸣。 姬玄此刻也并不轻松，强行召唤法体是可以带来无比威能，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长羲上仙，这个勉强还有灵气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法体降临。随着那虚空中的身形越来越凝实，她正在驾驭的身体却血管寸寸裂开，浑身鲜血，在金光中愈合，又在威压中破裂，短短几息，便已循环往复数次。 这身体......怕是葬送在此了。 姬玄咬了咬牙，正打算破釜沉舟，完成最后一步，突然风起，天空乌云聚集，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谁？她抬头望去，那乌云之中一道银色隐隐闪动，看起来无比遥远，却让她的心狂跳不已。 雷声忽然大作，闪电横劈在乌云之上，与这红色风暴上下相映，天地变色。 那道银色陡然释放出无比的光华，从空中击下，方向正是这岐山的旋涡所在！这看起来恐怖无比的风暴丝毫阻挡不住银光降下，不过几道闪电劈过的瞬间，山峦一动，红光消迩，风暴已经被尽数压回地下，烟消雾散。 冷风呼啸的山峰上，只剩下一柄贯天彻地的巨剑，散发着赫赫银光，挟着雷霆之威，将之前翻动的灵力死死镇压在地下。 剑柄上刻着一个“姜”字，古朴夺目，沉默屹立。 真是......和十万年前一样傻啊，姜晏。这是姬玄昏迷前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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