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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近薄暮,在大门口等了多时的红衣和楚成风,才见着楚莫言慢悠悠地从外面归来。    见着两人齐刷刷地站在门口,楚莫言一愣,“大哥,红衣,你们杵在门口干作甚?”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奴婢了”,红衣急忙上前,不放心地拉着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生怕她身上有什么磕着绊着的,“老爷不是说你自个儿先回来了么?怎的比我们还晚回来?”    楚莫言不着痕迹地将受伤的手指藏在衣袖里,简单解释道:“我只是回来的路上突然犯了困,就寻了个地方小睡了一下,谁想着这一觉醒来就这么晚了,让你们操心了”。    “是吗?”红衣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趁她不注意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凑近闻了闻,柳眉立马蹙起,“奴婢看公子是馋多了酒吧”。    她这馋酒的脾性,红衣哪里有不了解的?    一下就被拆穿的楚莫言有些尴尬,只得干笑道:“额……就喝了点点。”    却是红衣突然红了眼,满口自责道:“奴婢就说不该跟着大公子他们出去的,公子你非要让我去搀和……你看你这一点都不让人放心,奴婢这不在身边半刻,你就半日的不见了人影,我还以为你,呜呜呜……”    下午回来的路上,她和楚成风就听着了街坊邻里在议论楚莫言被老太太用棒子打出门的事儿,便是一直担心她,待两人匆匆赶回衙门后,却是半个人影都未见着,左等右等不见人,心下也开始胡思乱想,生怕她是出了什么事儿。    楚成风更是沿着衙门和楚家的路走了两圈,一路打听都说见着县太爷往衙门的方向去了,却是不见人回衙门,他那心不知沉得似什么样子了,想到最坏的地步,他都不知道以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祖母她们……    “红衣……”见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红衣,楚莫言有些不知所措。    “奴婢就不该离开的,呜呜……明明你饮多了酒易犯困,这随便寻个地儿……你说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你让奴婢怎么办?”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看着这般反应的红衣,楚莫言心头有些愧疚起来。    “你怎么就不等着奴婢回来呢?” 越说到后面的事儿,红衣心绪越是激动,也不管楚成风是否在场,心头越是对楚母和刘氏怨怪起来,有些气愤道,“这老太太她们真实的,就这么放心让你一个女……一个人回来……我家公子难道就连路人都不如吗?还用棒子赶……他们难道就看不到咱们公子的半分好吗?”    “好了,好了,红衣不哭哦,本公子的俏丫鬟再哭就不美了……”楚莫言上前轻轻将红衣抱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随便支开你了,你也别怪祖母她们,其实是我自己说了混帐话惹了她们生气,她们生气是应该的,那不痛不痒的几下我也受得住,且这长辈训斥小辈是应该的,没什么的”。    如今大哥在面前,楚莫言不想他为难,便是与祖母和刘氏说着话。    “公子你以后走哪里千万要跟奴婢说声,别再这么吓奴婢了……”    红衣总觉得自己若不在公子身边的话,她就会被谁给欺负了去,这样的担忧让她恨不得将自己捆到公子身上,她走哪儿她都跟着。    “好好好,我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让你跟着可好?不哭了不哭了。”    看着这般感性的红衣,楚莫言那从来平静无澜的心境突然也跟着有了些波动,心头那根在尘埃里埋了许久的弦,终是拨动起来,心绪纷杂,眼角莫名发酸。    看着同是一脸担忧的大哥,她终是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克制了下去,努力摆出一安心的笑容,“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楚成风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收拾好心情,三人便进门各去忙各的去了。    还有很多事儿需要他们去做呢。    一回到院子,红衣便给楚莫言沏了一杯薄荷茶,然后自个儿去厨房准备晚膳去了。    一边喝着薄荷茶醒酒,她一边闭目躺在懒人椅上将下午的事儿彻彻底底地在脑子里回一遍,却不知怎么的,睡意又袭来,待天幕已是布了几点星子,她才睁开眼,转头正瞧着红衣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掌灯。    瞧着她醒了,红衣才上前问道:“公子可是要用膳了?”    “好”,楚莫言点点头,顺口问了问大哥的情况,“大哥呢?”    “大公子在帮着张头审问那日抓着的那个贼呢,说是今儿和其他兄弟一起随便吃点就行了。”    楚莫言一听便是蹙了眉,不高兴道:“他张君华自己问不得?非得拉着我大哥?”    “公子莫担心,待会儿晚些时候奴婢再与大公子去送些宵夜就是了”,红衣知道公子一直对张捕头有敌意,想了想,还是与他打圆场道,“公子您不是放了话出去,若是张头撬不开那人嘴巴就走人么?他正想着法子让那人开口呢,手下的人也都是一轮一轮地在审着”。    楚莫言嗤笑一声,“要说那人早就说了,他这么做样子给谁看呢?”    不好意思,她楚莫言不看做事态度,就只看结果,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说让他走,这衙门就没他张君华的余地可留!    红衣却是笑了笑,“奴婢倒是觉得张头儿是有些本事的,这每次不是公子你放了狠话出去后,他都能交点东西出来不是?依奴婢看张头儿他呀不过就是性子疲懒罢了,每次都要公子抽那么一鞭子才给动一下”。    楚莫言斜眼挑着眉头看着自家丫鬟,不置可否道:“红衣,你倒是了解他。”    对啊,他张君华就是欠抽!她自开始就对他没有好感。    不过,现下也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儿摆在她面前需要她解决。    “红衣,你差人去请典史署的刘典史过来,说本官有要事相商”,看了看身边的石桌,她又补充道,“再多备一副碗筷”。    她算了算,刘云飞现下该是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这个时间夜离央也该是在用膳了,当没他刘云飞什么事儿了。    她堂堂一县令都不在场,刘云飞没有理由会留下来陪夜离央用膳的,除非他俩是有什么私交,她楚莫言这么一出,一来也是名正言顺请刘云飞过来商讨明日的接待事宜,二来也可摸摸他的底子。    这兰城里的人物,她总觉得,个个都不是简单的。    且鬼才信他夜离央会为了个刺杀他的刺客千里迢迢、大张旗鼓地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若是真的,那便是十足十的蠢货一枚!她当初就该一刀了断了他狗命!    在楚莫言腹诽当朝堂堂王爷时,红衣这厢已是将刘典史给请了过来。    “大人。”    低沉磁性,却又平静得无半分波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正在沉思中的人一惊,抬头看去,就见一年约二十七八衣着朴素的男子站在几步开外,身姿挺拔如巍巍俊山,周身气势淡薄冰凉,感觉不出半分人情;面上棱角虽是平凡,却是那双深邃狭长的眸子,定定如寒山之上冷入骨髓的深潭,平静之中透着一丝犀利,似乎一眼就能将人所有心思看透,微蹙的双眉之间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却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    这就是刘云飞?那个刘典史?    楚莫言着魔了般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似乎这人就似一本深奥晦涩的书一般,她突然来了兴趣想将他读透。    “刘典史请就坐。”    “多谢大人赐座。”    刘云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便是坐了下来,背挺得直直地,安静地看着她。    这人看来是个刻板守礼的人,做事怕也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这典史的位置,也的确适合他,楚莫言初步下着结论,扫了一眼桌上几道简单的炒菜,问道:“刘典史可是用了晚膳?”    “未曾。”    这人……实在。    对面的人抬了眼眸,落入楚莫言视线的便是一双似能将一切看透的漆黑眼眸,又像无底的暗流,带着让人无法轻易觉察的危险,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无可遁形。     “大人此时唤在下来可有事相商?”    听着对面的人再次出声,楚莫言才回过神来,立马打着哈哈道:“哦,那既然你也没吃饭,那便陪本官一道吃些东西吧,待填饱了肚子后咱们再说别的”。    那人沉默了半晌,也不推辞,直接谢道:“那便谢过大人了。”    这人既不卑不亢,也不矫情造作,倒是让楚莫言觉得很是舒服,于是抬手邀道:“刘典史请。”    却是那人不动筷子,只与她道:“大人先请。”    “……”    楚莫言一愣,这才想起,她这个主人未动筷子,人家哪里敢先动?便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近随便夹了一筷子菜,“随意,随意”。    中间,她故作不经意间抬头瞟了几次对面的人,却是见他比她这主人还是大气自然,挑菜的动作优雅地挑不出半分毛病,合着那斯文的吃相,有风范到了极点。    楚莫言微微眯了眼眸,捡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话题,装作与他随意聊了起来。    “刘典史本籍是哪里的人?”    对面的人没有立马回答她,只是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碗筷,将嘴里的食物优雅地吞下之后,才认真地看着她答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本是京城人士。”    嗯,这和手上资料掌握的信息是一样的,但既然是京城人士……    “既是京城人士,本官看刘典史也非凡才,如何愿屈居在这兰城一小小典史之位?”京城资源那般丰厚,她倒是想知道,为何大好的前途他放着不要,偏偏来兰城这穷地方。    却是她这一问似是问到了人家的痛处,对面的人眉间明显闪过一抹沉郁,良久才抬眼,幽幽看着她,答非所问道:“下官有时候在想,这人,为何如此善变,几年时间不见,便是判若两人,再不如初……”    “你这是……”难不成自己是戳到他伤心事了?楚莫言歉意道,“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对面的人眼底幽深一片,看着她道,“下官只是很失望罢了,到底记挂了这么些年,到头来不过一厢情愿……”    楚莫言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八卦气息,却是这个时候她不好再去戳人家伤疤,只得干干一笑,装出天涯同是沦落人的神情叹息道:“是人便终会随时光改变,万事自有因果,弱水三千,何苦兀自伤离别……”    “大人这话倒是通透。”对面的人,不知想起了什么,话语里有些咬牙切齿。    楚莫言干干一笑,突然抬头,定定看着他道:“有句话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就没想过,最先变的是你,还是她?”    桌上氛围,一时安静无声。    良久,反应过来氛围的尴尬,楚莫言立马摆手,干笑道:“本官呢,也就是想开导开导刘典史你罢了,你所看到的,未必是她想的,这女人家啊,那心思婉转,男人难猜得很,若未定局,你便不要轻易放弃……一切,终会有答案的。”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没有答她。    “咱们今儿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哈哈……”楚莫言有些郁闷,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待两人吃了几口饭稍微饱了肚子后,红衣也温好了一壶桂花酿来,给两人一人斟了一小杯,楚莫言自然看得出红衣是不愿她再多喝,便是端起了杯子,与对面的刘云飞道:“今儿既是有正事儿,本官便不与刘典史劝酒了,小酌几杯便好,待王爷这事儿过了,本官再与你痛饮几杯,到时咱们不醉不休。”    对面人点点头,与他道:“那小的在此敬过大人。”    两人很是爽快的一杯见底,却是楚莫言刚将杯子放下,便是被旁边侍候的红衣突然拉住了手。    “公子,您的手是怎么回事儿?”    楚莫言一愣,才发现自己适才是忘了手上的伤,举杯的时候教红衣给看见了,连忙与她解释道:“是下午时候不小心叫酒坛碎片给伤着的,嗯,没事的,你看,都没流血了。”    却是红衣急了,也不管外人在场,跺脚道:“公子,你怎的不与奴婢说?这么大的口子……”    不待说完,她便是飞快地去屋里取了伤药出来,小心地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小心地包好。    从头至尾,楚莫言都不敢出声,只是乖乖地由着红衣与她细细地处理伤口,生怕红衣与她秋后算账。    “公子,您给奴婢说说,是不是奴婢不看见,你就不打算与奴婢说了?”待将她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红衣开始责备她起来。    楚莫言瞟了一眼一旁的刘云飞,“没,我忘了……”    却是话还未说完,便是见着这丫头又红了眼,“公子,你是不是从来未将奴婢视作自己人过?”    楚莫言一惊,“怎么会呢?”    红衣对她的好,她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您受伤了,为何不与奴婢说声?您是怪奴婢保护不好你吗?”    “没有,红衣,我怎么会这么想?我真的只是忘了,而且,这只是小伤,不用管它都会自己好的。”生怕这丫头再乱想,楚莫言急忙解释道。    却是红衣不依,终是又垂了泪,“那公子除了手上的口子,身上可还有别的伤?今下午老夫人不是……”    今儿下午祖母的那几下,着实也不轻,不知后面淤青了没有,“我……”    张了张嘴,楚莫言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今有外人在场,她总不可能与红衣说,背后有老祖母的那几棍子,其实是有些痛的?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时,红衣先一步开了口,“是红衣粗心了,我先去准备些散瘀的药,待主子您睡前与你热敷一道”。    “那红衣你便去忙吧,我这儿与刘典史尚有些公事要谈。”    “奴婢先行告退。”    目送着红衣离开院子,楚莫言才撤回视线,低头看着被仔细包扎的手指,眉头轻蹙了起来,撑头看着满院子被精致打理的花草,眼角有些发酸……    “大人……”对面的刘云飞看着她,微蹙了眉头。    “不好意思,教刘典史看了笑话”,楚莫言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解释道:“我家这红衣啊,同我大哥一般,从来紧张我紧张得要命,凡是我有个小伤小痛的,都是一惊一乍的,呵呵……”    “大人能得他们这般掏心掏肺地对待,那必然便是有他们值得付出的理由。”说着这话的刘云飞打量楚莫言的视线里又多了几份深意。    “我这样的人,呵呵……”楚莫言只笑了笑,没多做解释,稳了情绪后,便是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些罢,咱们还是说说王爷的事”。    把夜离央那关过了才是如今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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