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视线不经意扫过那人后面时,漆黑的夜色里,几点微弱的灯火别般惹眼,她蹙眉思索片刻,指着那处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采矿。”刘云飞答得飞快,一点不含糊。 “采矿?” 楚莫言眼神闪了闪,随即明白似得点了点头,“哦,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楚莫言良善地眨了眨眼,“兰城水这么深上面不怕淹死人吗?” 刘云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哦哟,大戏啊。 怪不得她这么久闭门不出事事不问,反对的人少之又少,怕是有些人就高兴她这般吧。一想到这里,她庆幸自己没一来就大动干戈想要一翻大作为,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情很是雀跃,看得一旁的人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大人为何突然这么高兴?” 楚莫言毫无自觉地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刘云飞看怪胎般的眼神看了她许久。 楚莫言被刘云飞探究的眼神看得实在是不自在了,干咳一声,面色立马变得沉重,转移话题道:“你今晚带我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吧?” “作为兰城的典史,将兰城的情况告知大人,是下官的本职而已。”那人木着脸不紧不慢地回道。 “哦,那我知道了。” 看着楚莫言一副明显不想管事的样子,刘云飞今晚这花的诸多心思,都白费了。 * 晚上回去后,楚莫言不知为何失眠了,在床上几个辗转反侧后,她索性一轱辘从床上坐起,正准备点了灯,趁着红衣不在翻几页龙阳之间“嗯嗯啊啊”的话本子压惊解烦,却是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言儿睡不着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正要朝床垫下伸出的手立马缩了回来,“……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守在外面?” 楚成风摇摇头,“待你睡后我再回去。” 这许久的时间,他就只听到里面的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显有烦心事,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不知道为何,经白日的事一吓,她只要没在自己的视线内,他一颗心就怎样都放不下来,尤其是今晚看她随刘典史出门这趟,他一路远远跟在后面,生怕她有什么差池。 楚莫言自然感觉出了大哥话语里的诸多忧虑,便是解释道:“我许久没大半夜出过门了,惊吓过度,睡不着而已。” 那刘云飞果然不是单单带她去看什么狗屁星星的,她就说他怎么那么好心! “言儿今日可是与他摊牌了?” 楚莫言歪着脑袋想了想才道:“可以算是吧。” “私采铁矿一事,言儿打算插手吗?” “这私采铁矿一事,肯定背后牵扯甚广。”山贼的事还没解决,又跑出这事来,头疼!这若是一拎,不知要扯出好多人,以她如今手上拥有的砝码,怕是端不起。 楚成风抬头看着月上中天,突然对现下的处境感到有些无力,他这个哥哥能做的,就只是站在她身边而已。 “我现在是瞎子杀人,乱砍,这毒瘤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还不到时机……” 她现在根本就是被架空了,这手下唯一看似能用的,还是刘云飞这么个身份可疑,只能管缉捕狱颂的典史,一个县的财政、经济实权都与她沾不上半点边。 哎,本来她的确是不想管什么事的,只想把想引的人引过来,人是引过来了,却是现下,要让那人看上,她就必须要有一番作为,这要在兰城大干一场,这铁矿私采一事就必须解决,却是这一刀子下去,怕是要出血,一个不好,怕是大哥一家都得受牵连。 这咋整?楚莫言抠起了脑壳,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刘典史晚上与她说的话,心头揣摩着他的用意…… “对了,大哥,你在那人书房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楚成风摇了摇头,那人的书房中就是些寻常办公的事务,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除了……“言儿,你还是莫要查他身份了,离这人远些为好”。 他再是愚钝,也能感觉出这人身份的不简单。 “为何?”楚莫言不解地看着窗外的人。 “他府中藏着好几个高手。”说到此处,楚成风眼色暗了暗。 “大哥与他们比如何?” “不是他们的对手。”楚成风答得有些气馁无力,沮丧的心情可见一斑。 楚莫言沉了脸色,面上闪过一瞬的疑惑,随之咬牙切齿道:“那他刘云飞今日什么意思?老子都快摊牌了!逗我玩儿呢?!还是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觉得不像。” 楚成风将那叫做魏喜的侍从的话转述与她听,“他说若是你愿意与他们合作,那自然是欢迎的,只要拿出些诚意来”。 楚莫言沉默了一瞬,“什么诚意?如果我不合作呢?” “若是不合作,楚大人无权无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主子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若是你喜欢教人控制着做个傀儡娃娃,那也由着楚大人愿意。” “管他屁事!”刘云飞这个狗东西?! 楚莫言左想右想,所谓的“底牌”她可是有好几张,亮哪一张诚意才够? 揭自己老底什么的……她还是有点不愿意。 好吧,前几日那倒霉家伙栽赃得不错,她其实真是个细作。 * 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日,楚莫言硬是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强打着精神率着一众官员去“留园”向王爷大人汇报工作了。 一堂堂王爷自然不会在兰城这么个小地方多做逗留,趁着两人闲聊的功夫,楚莫言才弄清楚,这人不过是因为要回边关,顺道来这里“看看”罢了,明儿就会走。 嚼蜡似的干巴巴地念着刘云飞这个得力“属下”早就与她备好的稿子,她念得心不在焉,心头只想着怎么在夜离央回去的时候送他个“大礼”。 楚家那两个女人看在哥哥的份儿上她就不计较了,而这个人,她势必要好好与他回个礼,直到她心满意足为止。 我尊敬的“长安王”殿下,请接招。 看着手里的稿子,楚莫言顺口改了几个字,“若是水陆皆通,兰城的经济必然会有质的飞跃,但在下官看来,若单单以茶业为生,必然掣肘颇深,发展多样化的经济下官以为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正是昏昏欲睡的众人听着这几句,眸子瞬时一亮,个个立马来了些精神,开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她下面的话。 “不过,在这之前,下官倒是认为,解决兵粮和百姓的吃食是头等大事……”楚莫言故意在关键的地方顿住,转头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碗稍稍抿了一口茶水,装作是渴了。 只是在众人没看到的地方,她早先藏在袖口里的一颗米粒般的黑色药丸瞬时滚入手中,趁着抬袖喝茶的功夫,不为人察觉地将之滚入口中。 “楚大人这解决兵粮和百姓吃食之事,所指为何?”夜离央很是有兴趣地看着她。 楚莫言却是卖了个关子,问他道:“王爷可知如今我朝一亩稻田,产米多少石?” “这个……”这一问,一下便是将夜离央这堂堂王爷给问住了,他怎么知道你一亩稻田产米多少?他又没下过田,鬼晓得! 楚莫言暗中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不知民生疾苦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 却是对面的刘云飞干咳了一声,代夜离央答道:“这自然不可等同而论,若是南方雨水充足土壤肥沃的,最高可达6石,其他一般在3石左右,再差1石也有。” 楚莫言欣赏地看了刘云飞一眼,这人倒是知道得多,看来在底层摸爬滚打过。 “王爷,下官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稻田亩产翻番,这样,若是推广出去,下官以为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民生问题。”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刘云飞皱着眉头看着楚莫言,“大人,这王爷面前,话可不是随意能乱说的”。 这亩产之事,若是他真有办法,这整个大陆怕是都要来争这一个人了。笑话,这若粮草充备,于内民以聊生,于外兵粮无忧,是国之根本,不然他辉夜国休养生息这么多年是为何? 将在座之人表情尽收眼底,楚莫言故作深沉地笑了笑,她胸有成竹道:“我是不是乱说,不是一试就知?作为兰城县令,这任期最短都有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育出这种秧苗。” 刘云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你真育出了这种东西,那于我夜国,你的功劳可比开国元勋了”。 谁都知道,这民生最大问题就是吃食一事,以着夜国如今的亩产情况,若是风调雨顺还好,一旦遇上战事或是灾荒之年,粮食的短缺是最让人头痛的事。 若百姓不能果腹,加上苛税徭役,内患必生,加上流云国虎视眈眈,一旦内忧外患,江山必将风雨飘摇。 “只是,下官如今有一难事需得先请王爷做主解决,不然,怕是这县令之位不保。”这话一出,听得下面一众官员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 长安王眨眨眼,急忙道:“你说来一听,若本王能解决,必然竭力相助。” 却是楚莫言突然犹疑起来,“这事,恐怕只能私下与王爷禀明……” 什么事非得私下说?众人不解。 话语还未完,“啪”的一声,突然而来的茶杯碎裂之声吓了众人一跳。 待回过神看去,简直众人魂儿都快给吓没了。 原本气色还好好的楚莫言突然脸色卡白,捂着肚子神情痛苦。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就见着那人额头上竟是浸出了一滴滴的冷汗出来,脸色更是毫无血色…… 这突然来的一出,连夜离央都吓了好大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楚莫言强忍着痛苦,满脸的冷汗分明不似装出来的。 这人到底怎么了? “下官……身子……”此时的楚莫言,就觉腹中有千把利刀在乱搅一般,痛得她很想就地打滚哀叫一场,却是在场如此多人看着,她只得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哼出声来,僵直着骨肉以抵抗那根本就似千刀万剐般的痛楚,“王爷……下官,可否先行……告退!” “你……” 似是痛极,夜离央就见着那人眼角处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来,顺着那平凡普通的轮廓滑下,无声滚落在尘埃之中。 这场景看得夜离央一愣,他以前最是害怕看到女人哭,却是今日突然看到一个男儿在自己面前哭泣,那感觉……他只觉得那一滴泪珠是落在了自己心头,烫得他难受。 这人,如今这模样,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正要走过去问个仔细,却是一旁的刘云飞率先反应了过来,几步上前要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 “大人先忍忍,属下这就带你去医馆。” 却是他刚说完这话,那面色已是由白转青的人突然“噗”地一口乌血,就那么喷了他一身。 “大人……”刘云飞皱紧了眉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现场氛围瞬时滞住,众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楚莫言的样子,这,这怎么就吐血了?中毒了? “我……毒发了,找……我哥。” 楚莫言抓着刘云飞的衣袖,只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眼睛一闭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大人!” 他看着怀里人的模样,眼里少有的闪过惊慌之色。 不管他如今对这人是什么感情,至少,他现下是千万不能出事的。 他的哥哥?楚成风? 众人就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屋子里的两人突然就消失了身影。 除去楚莫言突然的不适让众人反应不过来外,这从来文质彬彬的刘典史突然使出了鬼影般快速俊俏的功夫,着实吓得一众人眼珠子差点脱眶。 他们这兰城,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看着两人风一般消失了方向,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看向夜离央请示道:“王爷,您看,这,这……” “今儿就先散了吧,待本王先去看看楚大人这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突然而来的情况让“夜离央”深深地蹙了眉头,眼里的困惑一闪而过。 刘云飞甫将楚莫言抱出园子,就见着在门口守着的楚成风,待看到他怀里脸色煞白的楚莫言后,那人面色一惊,急忙上前将人抱过来。 “大人……” 言儿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她这是……楚成风不解地看着刘云飞。 “适才与王爷在园子里用茶时,他突然就这样了……” 刘云飞满脸凝重地看着楚莫言愈见发紫的唇色,这模样根本就似……却是现下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想起楚莫言失去意识前与他说的话,便是与楚成风道:“适才大人他让来找你,你可知解毒之法?” “解毒?”听闻此话的楚成风愣了愣,却是猛然明白过来,道了声告辞后,脚下一点,抱着怀里人便飞快往着衙门方向去了,留下站在原地蹙眉沉思的刘典史。 没一会儿的时间,“夜离央”便是带着一众官员跟着从园子里出来了,看到站在门口不知想着什么的刘云飞,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看样子像是……” 刘云飞蹙眉看着衣袖上尚未干的暗色血迹,本想说些什么,却是抬头见到夜离央身后满脑袋雾水的众人,顿了顿,才道是中毒。 “中毒?” 夜离央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难不成那茶水有问题?谁这吃多了撑着要谋害一个小小县令?这早不行动晚不行动地,还偏偏选在这么个时候,到底几个意思? 这事情被他这么理来理去,就愈见是复杂了,一时间脑子里纷乱芜杂没个头绪,智商瞬时见短,他痛苦地敲敲脑袋,觉得自己果然是不擅长处理这些阴谋阳谋的,还是适合在战场上见着敌人直接拼死力杀就是了,哪需要费心想这些? 刘云飞紧锁的眉头满是沉郁之色,良久之后,一旁的夜离央突然见他压着怒气道了声“胡闹”! 哎哎?这是咋回事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人正要问个所以然,却见他突然转身与他道:“还请王爷容下官将此事查清。” 刘云飞主管狱断,这种事自然需由他牵头来查。 “那就由刘典史去,务必尽快将此事查清,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谋害我堂堂朝廷命官性命,若是被本王查出来,定斩不饶!” 见着王爷阴沉的面色,后面的一众官员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们想不到,今儿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幸好中毒的不是王爷本人,不然,他们这些人怕都要去陪葬。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冒出一背的冷汗出来,这感觉,根本就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不多。 哎,经这么一吓,众人现下唯一想的,莫不就是王爷他老人家毫发无伤地从兰城出去,那就谢天谢地了,以后,也莫要再来什么大老爷了,大家伙儿啊,经不起这吓…… * 那厢,几步回到衙门的楚成风径直往着张君华那处去了。 正是将腿搁在桌上美美地喝着酒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听“嘭”的一声,自己那双开的花梨木雕花大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飞了,这么大的阵仗,瞬时将他那只一点点的酒意给惊没了,眯着眼睛看向门口,他眼里闪过一抹明显的杀意和不耐之色,“哟,怎么着这是?谁这么……” 本想问问是谁火气这么大,这话还没说完,张君华就见楚成风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出现在门口,怀里还抱着…… 他仔细瞧去,眼睛猛地睁大,“嘭”的一声随着椅子到底的声音,眨眼之间,他就出现在了楚成风面前,一把将楚成风怀里的人脑袋掰向自己,“言儿?” 却是见着她面色煞白,唇色几乎发紫,张君华满是不敢置信,“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早上出去人还是好好的,这才多久,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了!”楚成风满脸杀意地瞪着他。 心情不好的人瞪回去,阴沉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好好的人儿一下就变成这般样子,他倒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楚成风却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她这样子不是拜你们所赐?!你们到底要她怎么样?把命给你们吗?!” 张君华听得一愣,反应过来,再向楚莫言此时的症状看去,心头猛然一震,喃喃不可置信道:“这是……” 怎么可能?外公让他握着的解药,他早就给她了的,怎么现在…… “解药拿来!” 若不是现下言儿的命要紧,楚成风恨不得立马抽刀跟他张君华拼个你死我活! 见着软软地在楚成风怀里的人,张君华又是心疼又是不解,“不可能的,我早就给了言儿的……” 他还特意嘱咐她要按时服用。 听着他这么说,楚成风这下是彻底急了,“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怎么会又变成这个样子?!” “又?”张君华蹙眉看向楚成风,反应过来后一把拉住他的领子,阴沉着声音道,“你给我说清楚,她到底按时服用解药没?她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本少爷没跟你们说清楚,这药,她自己是没法解的,谁准许她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了?!” 楚成风只恨恨地看着他,却是沉默不语。 “把她给我!”张君华隐忍着怒气一把将人抢过来,临出门时,眼色复杂地看着怀里的人,“你既然这般抗拒,那哥哥帮你便是,以后,你要翻天都可以,这命却是不可以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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