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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有些尴尬,手里的蜜饯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空气里的浮尘在阳光下飘飞着,晏承淮看着姜鸾耳根微红,手足无措的坐着,嘴角竟情不自禁的微微翘了起来。    原来十三岁的阿鸾,也有这样害羞的时候啊。    晏承淮的唇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他抬起手,从姜鸾的手里拿过蜜饯,然后放进了嘴里。    蜜饯是用糖和蜂蜜腌制而成,摸在手上微有黏腻之感,但是入口即软,竟是和他的心情一样甜。    姜鸾见世子吃了蜜饯,连忙捧起药碗端了过去。    晏承淮将药碗接过,把碗里的汤药尽数喝了,忍不住又抵唇轻咳了两声。药确实有些苦,前世喝了那么多,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可却忘了,自己回到了六年前,现在的这具身子并不习惯。    将空碗递给身侧的冬砚,晏承淮想要伸手去擦嘴角沾着的药渍,眼前一晃,姜鸾已经将先前的那块帕子再次递了过来。    一递,一接。晏承淮和姜鸾一句交流也无,彼此间的默契却犹如天成。    “阿……咳咳。”晏承淮浅咳了两声,伸手让冬砚扶着他坐起身子,不动声色的掩饰自己的口误,“今日谢谢你了,三妹妹。    “不,不用,不用谢我。”姜鸾连忙起身,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对上晏承淮的视线,就会如此的慌乱。    “冬砚,给表小姐端张凳子。”晏承淮的声音嘶哑,虽然不复清越,却依旧温和平静。    姜鸾缓缓坐下,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世子说话。她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就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是那么敏感的人,落水的事情一定已经觉察到不对。此刻自己若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怕是也会引得他往姑母身上去想。    姜霁兰和世子,注定势不两立。    可她不想就这么……让自己和晏承淮生了嫌隙。    “三妹妹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晏承淮似是无意的笑道。    姜鸾微微一惊,下意识的抬头,两道清澈的视线一下子相接在一起。    清亮的眸子,让她莫名觉着有些口干舌燥。姜鸾的目光躲闪开来,抿了抿唇,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才启唇轻声道:“世子,我该回去了。”    “天色不早,我也不留客了。今日怠慢了三妹妹,来日一定好好请罪。”晏承淮的声音带着歉意,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素净的青衣,袖短,堪堪覆住他的手背,将那双指节修长而又白净的手,全部露在了外面。    姜鸾摇头,然后微微垂眸,视线从晏承淮的手指上滑过。    握住那只手会是什么感觉,她是知道的。可这也就是她唯一知道的事情了。    她必须离开了。不然,她会一直贪婪的嗅着这里的气息,贪恋的看着……如今才十七岁的,世子的模样。    #####    姜鸾觉得自己几乎是从竹苑落荒而逃。    因为她的心在乱。    她明白自己其实很想留在竹苑,可若是再待下去,真怕自己控制不出,说出一些不该说的。    “姑娘,那蜜饯不是说带回去给鹤哥儿吗?怎么现下全拿给世子了?”红芍先前就存着疑惑,现下终于出了竹苑,忍不住开口问道。被绿棠狠狠一拽衣袖,这才觉着不对,连忙捂住了嘴。    姜鸾回头看了红芍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几年,竟养得比自己还要天真。    刚想开口让绿棠平日里多提点红芍几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是定国公府那干庶女们的争吵。    姜鸾微微蹙眉,她是不想卷进这些纷争里去的,哪想刚准备迈步离开,便看到了一道粉色而瘦弱的身影被推搡在地。    “阿沁?”姜鸾面色一沉,快步走上前去。    晏敏沁在定国公府排行第五,她的生母本是前国公夫人身边的侍女春兰,后来被国公爷看上,开脸收房,生下阿沁才抬了姨娘。    春兰成了姨娘,并没有恃宠而骄,反倒是一心侍候旧主。    世子自幼丧母,全靠着她一手带大。前世晏承淮因着这事儿,对着阿沁也多有照拂。    可是今世这个时候世子尚未出仕,现在这定国公府的后院,还是姜霁兰的天下,怎么可能容得下偏帮晏承淮,与她作对的兰姨娘母女。    下人们都知道见风使舵,更别提这干在姜霁兰手底讨生活的庶女们了,无论是上族学,还是出游会客,阿沁都是被庶姐们排挤的对象。      “阿湘,阿淇,你们俩就是这么当姐姐的?”姜鸾嘴角挂着冷笑,一边将地上的阿沁扶起来,一边抬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孪生姐妹。    穿着紫色锦衫的是晏敏湘,自从上面的两个庶姐出嫁,她这个排行第三的便成了定国公府里最得宠的姑娘。    可再怎样得宠,她也知道,自己在嫡母心里,连表姑娘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见晏敏湘立在那里不说话,一旁的晏敏淇急了,“三姐姐,是这丫头自己不懂事,打翻砚台弄脏了我的衣裳,湘姐姐才替我教训她的。”    姜鸾转头向身后的阿沁看去,小小的一张脸上,脏兮兮一片。    “鸾姐姐,我,我……”阿沁眼里泪水在打转儿,她想要伸手去扯姜鸾的衣袖,却看到自己手掌上也沾着墨汁,一下子缩了回去,生怕弄脏了姜鸾的衣服。    姜鸾眉头不禁皱了皱,晏敏淇瞧见这幕,面上的神情立马变得得意起来。    果然三姐姐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岂料姜鸾开口,斥责却是对准了她和晏敏湘,“从学院到定国公府,你们俩就看着她这个样子回来?”      “是她自己弄的,不干我事……”晏敏淇试图解释,却被姜鸾冷冷打断。    “亏得你们日日去学院念书,这诗书礼仪,你们都念到哪里去了?”姜鸾冷笑一声,拂袖间已然带了寒意,“还是你们以为,外人见到这个样子的阿沁,只会笑她一个?”    晏敏湘唇角一颤,晏敏淇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姜鸾目光里带了冷厉,“如果是我,会笑阿沁的姐妹,笑她们目光短浅,笑她们心胸狭隘,只知道阿谀奉迎,得意忘形。”      “三……三姐姐!”晏敏湘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拉住姜鸾的衣袖。    姜鸾却不欲再与她们多话,避开晏敏湘的触碰,转身捉住阿沁的小手,将她拖到水池边将脸手清洗干净。    墨点重新化开,将清水染成乌浊。姜鸾身上不复先前的冷意,从袖子里抽出手帕,蹲下来替阿沁将脸上的墨印擦拭干净。    阿沁一边乖巧的站着,一边偷偷嗅着姜鸾发间的清雅香气,“鸾姐姐香香的,真好闻。”    姜鸾不禁笑了,“我身上哪儿有什么香气。”    阿沁一听急了,以为姜鸾不肯信她,连忙急切地解释:“是真的!湘姐姐和淇姐姐身上也有香味,但是一点都不好闻!只有鸾姐姐身上的最好闻!比芙蓉池开的莲花还要好闻!”    一提到芙蓉池,姜鸾的动作顿时一僵,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沉塘时的绝望历历在目,她只顾防着姜莺,却不知嫡亲的姑母也如此狠毒。    一碗药,一箭双雕。    自己被诬和人私通,被家族舍弃沉塘。身份,地位,所有的一切都被李代桃僵给了姜莺。    而那个人……那个人……就因为有着滔天的权势,反成了被自己勾引的受害方。姑母更是拿捏着这事,与其狼狈为奸,替晏承江夺得世子之位。    姜鸾闭了闭眼,手指一点点捏紧,良久才平稳了气息,缓缓睁开眼睛,“阿沁,如果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该怎么做?”    “找……找姨娘。”阿沁垂着头,绞着手帕,小声的说道。    “那若是姨娘不在呢,就好像今天,如果鸾姐姐也不在这里,你该怎么做?”姜鸾的声音温软,像是春风拂过绿柳,江水漫过草堤。    “我……我……”阿沁翻来覆去的扭着手里的帕子,咬着唇,声音有些委屈,“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有关系。”姜鸾摸了摸阿沁的头发,温和的笑着,“不过阿沁,你要记着今日鸾姐姐说的话。”    “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但是人若犯你……”姜鸾顿了顿,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让阿沁的背脊不由自主的一凛。    “你,必当加倍还之。”    这些话,姜鸾是在对阿沁说,更是在对自己说。那些屈辱的回忆,姜鸾并不会将它们从脑海里剥去。    相反,她会一件一件牢牢的记着,记着姜霁兰和姜莺对她所做的一切,记得她们带给她的每一份伤害。    然后,变本加厉的还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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