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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允梁轻轻咳了一声。    姜容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看是他,手也跟着停下了,只覆在姜桥手上。姜桥可不会理会旁的响动,抿着嘴攥笔默默用力,试图重新把姜容的注意力拉回来。  一心一意的,眼睛只知道看风筝和画笔。    “二哥?”  姜容一眼就看到了邵允梁脖子上露出的那道刀疤。他衣服穿得端正,领子严严实实地盖着,但也掩不住那条长长的深刻的痕迹。  衬着他那张冷肃的脸,有些可怖。    姜桥小小的啊了一声,有些不开心了,使劲拧着身子撞石桌。  姜容安抚地摸摸他脑袋,站起身。    邵允梁应了一声,然后说:“义父想让姜桥随我学字,正巧我近来事少,就应下了。过来找他。”这本是姜泓强塞给他的,可有可无,这段时间小皇帝许他在府中修养,也就随口答应了。    其实让邵允梁来教导姜桥,姜出要更放心一些。他也知道姜泓没耐心,姜桥不是个打骂惩罚就能听话的正常孩子,从外面找的老师,姜桥会害怕,躲在桌子底下不肯见人。  好在姜桥对能常常在府里见到的人比较熟悉,虽然不认人,但不会特别抵触。  姜出本没想过义子来教导儿子,很意外邵允梁会同意,但也欣然应允。    姜容哦了一声。的确,姜桥都这么大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有些说不过去。回身拍了拍姜桥,和颜悦色地说:“那你和二哥去书房玩。”    邵允梁看姜桥皱着小眉头,五指都抓在笔上胡乱画着,并没有分神注意周围,对姜容的话也没有反应。满手的墨和颜料,姜容倒是还记得把他袖子卷起来,可他哪能注意着自己的衣服,襟前已经蹭上了一大片黑红。    姜容看邵允梁一直看着姜桥的手,怕他嫌弃姜桥身上脏,主动牵起了姜桥。  又说:“桥弟,咱们把画都抱去书房吧,外头起风了,别刮跑啦。”    邵允梁看着姜容自说自话。姜桥始终都没有回应她,她一个人说来说去,居然也不觉得尴尬。    姜容也不知道姜桥听没听进去,不过她说一遍姜桥没反应,多说几遍他的动作就会慢下来,再劝劝他就能回应一下。刚才教他画画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做的。  果然,姜容再重复两遍,姜桥就慢慢伸出手,把石桌上的大风筝抓在了手里。姜容松开了姜桥,任由他把风筝紧紧抱住。    姜容脸上露出笑容,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这对姐弟其实长相上有些相似,但姜桥很少笑,姜容却很爱笑。    三个人往书房走。一大两小,邵允梁很高,挨着他走的姜容才到他肩膀以下,姜桥走得磕磕绊绊,还有些不情愿。    等到了书房门口,邵允梁推开门,姜容一手轻扶着姜桥的肩,也带着他走进去。    姜宅里有两个书房。这一间带了个不小的院子,姜容也总来这里翻找有趣的书。她也不把书往自己房里抱,就坐在案后看。    邵允梁在外面有自己的住处,很少住在姜家。这书房最近只有姜容来过,上次看的一本书还倒扣在书案上,并没有放回书架。    姜容站在书房门边,仰头看邵允梁,说:“二哥,那我先回院子了。”她还是第一次和他一连说了好几句话。觉得他还是挺温和的,不如传言那样吓人。    邵允梁淡淡说:“嗯。”    姜容走之后,邵允梁叫了下人来,端水给姜桥擦净双手。没换衣服,反正一会儿怕也干净不了多少。    姜桥只有在亭子里很老实,现在又开始扭动喊叫。邵允梁表情不变,放姜桥站在原地,走到书架旁挑书。    **  街上的人很多,都城最繁华的主道两侧屋室林立,还搭着不少摊棚。    姜容是出府来挑画纸画笔的。  香旬不理解小姐为何非要自己出来买,走了许多家店了,左挑右挑,怎么都不太满意。    姜容就解释说:“桥弟最近和二哥学画,我瞧到一眼,觉得笔和纸都不太一样。”她领着香旬走出店铺,“反正比我原来的好。”    香旬笑了一下,打趣说:“小姐是眼馋了小公子的纸笔了?”  姜容翘翘嘴角,“谁眼馋他的了?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是纸笔的问题,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便是信不过自己的画技了?邵公子的画一向出色,大人也是夸奖过的。不如改日小姐也叫邵公子来做您的老师。”    姜桥学字学得极慢,拿起笔来就只会也只愿意画圈圈、涂书案,毁了不少书本纸张。邵允梁也不急,反倒真教起了他作画。  姜桥的画具都是邵允梁着人买的,姜容有时还能在亭子里碰到画得正开心的姜桥,他总喜欢跑来亭子里,或许是记着第一次碰画笔就是在此处,生出了感情一样。  姜桥学了十几天,画得已经很像模像样了。他虽然看起来痴傻,但也有自己的天赋。    姜容画画只是娱乐自己,并无意像姜桥那样和邵允梁学习。不过也是被勾起了兴致,这几日画得比以往勤得多。    换到另一处店面,姜容还没走近,就看见那边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讲究的娘子。  这两人面前还站着个穿布褂的妇人,满脸风霜之色,头发用粗布草草包在脑后。身材矮痩,五官却很好,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她拿着一块不知从哪件衣服撕扯下来的布料,不停在上面比划着,正向那两位娘子询问什么。    姜容仔细看过去,发现那两人居然是陈玉和薛洙。  薛洙竟真的和陈玉走到了一处?薛俏那事在薛陈两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陈家勉强做了个赔礼的姿态,将陈玉禁足在家。  解禁得还真快,转眼又能出府。    薛洙倒心宽,妹妹恨透了陈玉,她反倒和陈玉越走越近了。    一开始姜容并没有停下脚步。薛洙和陈玉如何与她无关,她也没有探听的习惯,只是才走出两步就听到那妇人抖着声音说:“分开时他才七岁,我一路找到都城,想着他现在或许会长成了这副模样。”声音也如同相貌一样,苍老发哑,并不好听。    从这话里看,那妇人应该是在寻人,手里的布料上是绘了张画像。姜容看见陈玉突然凑近了,和那妇人耳语了两句。  然后那妇人就千恩万谢地走了。步子匆匆忙忙的,很快就绕进了人群里。    她们并没有看见姜容,薛洙立刻问道:“阿玉,你同那婆子说了什么?”    陈玉笑了一声,眼角微吊,神情间生出几分恶意。她摆弄着腰带上悬挂的穗子,漫不经心地说:“我让她去姜家的大门口哭诉啊,指了明路给她,省得她白费口舌。”    “姜家?姜家哪里有她要找的人,她不是找儿子吗?”  陈玉哼了一声,“怎么没有?”    薛洙怔住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说,邵将军?”都城人皆知,邵将军无父无母,曾是从北地逃难来的流民队伍中的。仔细想来,是否有父母在世还很难说。    “你怎知她要寻的人是……是……邵将军?”薛洙说到最后三个字几乎只有嘴在动,她也怕极邵允梁,算是听着他的恶名长大的。    邵允梁在陈家族学那几年倍受陈家子弟排挤,陈玉见过她那些族兄弟们寒冬腊月合伙扒了邵允梁的上衣压他跪在雪里。    陈玉记性好,虽然当时年纪很小也有些印象,更别提她那些哥哥几次三番把这件事翻出来炫耀。所以她知道邵允梁后背处就有片红色胎记,虽没方才那老妇说的那样占了大半背脊,可不管找的是不是邵允梁,她都乐得推波助澜,看一场热闹。    若那老妇当真是邵允梁亲娘,他可又要沦为城中谈资了。  这下爹娘不会把她再嫁给他了吧?有这么个像逃难来的亲娘,就算是姜出义子又能高贵到哪里?    退一万步说,哪怕不是,谁知道是她给老妇指路呢?  这热闹她是看定了。    姜容站了一会儿,和身旁的香旬说:“你拦一下那妇人,细问问她到底是来找谁的。”  香旬点头,刚要走又被姜容叫住:“如果找的人是咱们姜家的,先别让她进府,也别叫别人知道。”姜容觉得如果这个妇人真是来找邵允梁的,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要邵允梁自己来拿主意。    尤其是方才陈玉的表情,让姜容觉得格外不舒服。  邵允梁是父亲的义子,就算她与他不亲近,总不至于看着外人来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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