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已空,他却久久伫立在株林之中,目光浑然忘我地注视着夏姬离去的方向,连有人影接近,他也未察觉。 直到对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修长高大的身影在阳光照耀下倒映在地面,才将他的注意力唤回。 他回过身,看向来人,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仪大夫有礼!” 对方一身灰衣,九尺有余的身体站在他的面前,将太阳光线全挡了。 如此高的落差,逼迫阿丁不得不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比他高了快有两头的男人,只见他手里正执着一卷诗书,配上他今日的装扮,显得斯文有礼。 他的心情看似不错,尽管阿丁面对他行礼时语气冷冰冰的,态度实在算不上良善,但却不妨碍他脸上始终挂着一份微笑。 “阿丁姑娘,许久未见了。” 粗略算来,两人见面次数实在不多。且上回见面到今日,已过了两月有余,未曾料想到对方竟还能喊出他的名字。 他一愣,冷冰冰的脸上渐渐解冻,有了一丝微笑。 “不知仪大夫驾临夏府,有何要事?” 对方微微回礼:“仪某近日从一朋友手中得到一瑰宝字画,听闻夫人对此极有研究,是以特意将字画带来,还望夫人鉴赏一番真假。” 阿丁眼角弯了弯,一双黑眸似笑带笑地打量着他。 高而健壮的身材,不含杂质的目光,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以及时时挂在脸上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样一个看起来长相人畜无害的男人,要么真如表象一般,是一只温和无害的绵羊,要么就是一只披着绵羊外衣,表里不一的豺狼恶犬。 阿丁收回探究目光,低眉躬身下腰欠了欠身:“烦请仪大夫在此等候片刻,待阿丁回房通秉夫人。” “有劳姑娘。” 仪行父置身于株林之中,身旁不时传来浓郁的花香之味。他寻着香味,捡起落在地上一株粉色的花朵,凑到鼻间轻闻,只觉得花味极好,让人心旷神怡。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所盼之人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终于姗姗来迟。 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向他徐徐走近。他抬头一看,只见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泛起一阵柔和的光亮。远远地看去,虽然看不清眉眼,更看不见她脖颈后方盛开的那朵凤尾,却丝毫掩不住她那天生丽质的容颜。 尽管这几日,他寻着各种借口来夏府见她不止一次,可每回一见,总能带给他初见的感觉,无论见多少次,仍旧挡不住内心的跳跃。 他低头,欲平复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低头的一刹那,只闻得馨香一阵,佳人的一双玉足已至眼前。 从足往上看去,对方长长的衣裙拖曳在地,纤纤细腰不足盈盈一握,只用一根碧绿丝带,便显出玲珑凸透的身段。 一双妖媚无比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凤眼将他上下打量,两颊泛红,似笑非笑,红唇微微向上翘着,像是邀人采摘一般,十足地勾人心魄。 被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仪行父呼吸渐浓,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开始窜动起来,比起先前跳得更快。 夏姬星眸微嗔,两只眼睛斜斜地看着他,只是笑着,也不说话,等他开口。 这些时日,他借着让她赏析字画的缘由,堂而皇之多次来到夏府。其意欲何为,昭然若揭,明眼人一瞧便知。 然他总揣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态度,明明是在刻意接近自己,却始终表现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就好像他过来,真的单纯只是为了寻求知音一般。 如此含糊不清的行为,反复几次,倒叫她给迷惑了。 他既然乐意装模作样,她索性就陪他玩这个躲猫猫的游戏,看看到了最后是谁先低头认输。 要说眼前这具高大修长的身体,高挺英气的鼻子,俊朗不凡丝毫不输孔宁的面容,配上他目前一身正气的模样,还挺勾人兴致的。如果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她不介意花点时间陪他玩一玩。 只是,大概得换个玩法了。 被她如此直勾勾的打量,仪行父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她紧追不放的视线逼得他不得不抬头迎面她的注视。 待他平定心神,与她四目相对的一刻,眼前这张肌肤似雪、倾国倾城,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也挥不去记忆的容颜,还是让他心跳漏了几拍。 “夏姬夫人有礼,仪某又来打扰了。”他仍是不敢正面看她,才看一眼视线便不知偏移到何处了。 见他如此羞涩目光,夏姬不由得掩唇一笑,眼睛也不再盯着他,而把目光放到他手上带来的字画中。 “听阿丁说,仪大夫近日又得一瑰宝字画?” 柔柔的嗓音,轻扬的语调,带着一股独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与府中的几个江南女子声线相仿。若非仪行父早已知道她是郑国公主,倒要怀疑她是否从南国迁移过来的。 不知何处,清风吹过,她额前几缕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饶是她立在原处,静止如松,眼睛闭目,不用一言一语,发丝一拂,都能随时牵动人的视线,叫人难以忘怀。 仪行父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将字画置于上摊开。 随着字画缓缓展开,一个彷如谪仙的女子就此呈现在眼前。 女子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地站在一棵落满了桃花的树下,她的一双眼睛大而灵动,手执着玉笛谱奏,目光却眺望着远方的高山。 她的三千青丝被定固成高高的美人髻,眉心点了一颗朱砂,鬓角留了一缕飘渺的头发,随风而扬,画中女子像极了眼前的夏姬。 待看清女子容颜后,夏姬目光一怔,身形差点没站稳。 呼吸愈来愈强,两只手颤抖地抓着字画的边缘。一副悲喜交加的神色,转眼间,面上换了一千个颜色。 她抚摸着画中女子,抚摸着画上的每一个线条,指尖爱怜地停在女子高高的美人髻上,不时地围着它打圈游移。仪行父背对着她,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泛抖的身体。 “画从何处来?” 仪行父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画,指着画中女子一笑:“夫人也觉得画中女子莫名熟悉是不是?仪某在看到画像的第一眼,表情也如夫人现在一般。完全不敢相信,天底下竟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似,不是双生子,胜似双生。” 夏姬未理会他的这一番话,只是笑着与他重复刚才的问语:“仪大夫,告诉夏姬,此画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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