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着些凉意的水流落到洁白柔软的毛巾上,很快就浸润透了。雪扬熟练地将毛巾拧到七八分干,然后转身去看那个还捏了鼻子站在自己身后的谈潇,她拿着毛巾,犹豫了下,还是直接递给了他:“先擦下血迹吧,等下再冷敷好了。”她这样说。 谈潇接了毛巾,在下半张脸上胡乱擦了两下。 “这里,”雪扬指了自己的脸,给他照着指地方,“这里还有点。”她提示道。 谈潇于是又擦了下。 还是没能擦掉。 雪扬暗暗叹了口气:“给我吧。”她说,上前一步,从他手里又拿回了毛巾,微微仰了头,抬手给他擦了下鼻翼靠下的一点地方。 “好了。”她在仔细确认后,说,后退一步,转身又去清洗毛巾。 “这是怎么了?”有人走了进来,见谈潇拿纸巾卷了,塞在鼻子里,“流鼻血啦?说吧,是看见什么绝世大美女了吗?啧啧,果然年少气盛啊。”那人开着玩笑。 “不是看见什么绝世大美女了,”一位正在裱花的师傅笑道,“是给人小姑娘撞的。” “小姑娘?”那人探头看了过来,却只能看见湛雪扬背着书包的背影。他于是向谈潇使了个眼色,“小子能耐啊,交女朋友啦,也不给哥哥我介绍介绍?”他已经完全跑偏了重点了。 “别胡说,”谈潇瞅见湛雪扬的耳尖已经有些微微发红了,猜想她大概是禁不住被人这样调侃,解释道,“她是我……”他本来想说同学来着,但好像,他们从来就没同过学?更不是校友……他们是什么关系,一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什么啊?”那人看他支吾着说不出来,心里早就自行下了定义了。 “是同学。”雪扬洗好并拧干了毛巾,转身说道。她最不喜欢含糊其辞,所以宁可光明正大地撒谎。 那个同样一身雪白制服后厨操作人员打扮的男青年,在听见湛雪扬这句话,并见到她很是认真说这句话的脸时,呵呵笑了笑:“啊,是同学啊。”他的视线在雪扬敞开着大衣露出里面的校服上扫过一眼。 “你自己拿着敷一会儿吧,我先出去了。”雪扬将毛巾交给了谈潇,自己出了操作间。 见湛雪扬走了,那人又向谈潇坏坏地一笑:“初中同学?”他一挑眉。 谈潇只翻了个白眼。 那人却不在乎,自顾自说着:“你小子别这样,那小姑娘我瞧着挺好,长得漂亮,看着人也文静秀气,还是安外附中的,附中多少有钱人?我看她那衣着穿戴,行为举止,估计家里也不差。” “嗯,”谈潇敷衍着附和,“她家住文苑花园。” 那人啧啧道:“那可是市里最早的豪宅区啊,住那边的都非富即贵。”他指了指谈潇,“听哥哥的话,好好把握啊。” 谈潇还没来得及鄙夷他,一旁裱花师傅就又开口了:“我说你啊,少教坏年轻人。” 那人一听便不高兴了:“什么叫‘教坏年轻人’?我自己也还很年轻好吧。”他揽过了谈潇的肩,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来,“哥哥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啊,这谈恋爱呢,一定要趁早,你要是想着等你上了大学,甚至是进了社会,再去谈恋爱,晚了。”他一拍手。 裱花师傅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笑着摇头,他还是继续裱花好了。 “当然了,”那人理了理制服领子,“这读书的时候可以谈恋爱,但前提就是不能落下学习。”他拍了拍谈潇的背,“能者也要量力而行。” “这还像句人话。”裱花师傅赞同道。 谈潇也笑了,说:“我知道了,小刘哥。” 小刘哥于是得意地转了个身,他觉得自己今天可以说是日行一善,功德圆满了。 雪扬从操作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惊慌混乱中,把笛箱给丢了……她快跑几步,到了他们先前在的甜品展列柜台前,那里的地面干干净净,连一片纸屑都没有,更别说是一个那么大,那么显眼的笛箱了。 雪扬只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 “姐姐!” 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她,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雪扬迫不及待地循声看去,就见那小姑娘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望着她一面笑,一面摆手。而她的笛箱,正安然无恙地被摆在了那张小圆桌上。 雪扬快步上前。小姑娘的对面,还坐着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的妈妈,她们两个,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您好,我……”雪扬看着小姑娘的妈妈,又看了看笛箱。 小姑娘的妈妈笑了:“媛媛说,这是一个漂亮姐姐的箱子,她一定要看着漂亮姐姐出来,才肯走。” 雪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叫媛媛的小姑娘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努力地想要拿过笛箱,只是那重量对她来说,还是难以承受了些。最后还是媛媛妈妈搭了把手,她才踉踉跄跄地,双手拎了笛箱,试图举高给她的漂亮小姐姐。 雪扬的一颗心,才经历了三尺冰冻,瞬间又如沐春风。她看着小姑娘努力的倔强模样,伸出双手,接过了笛箱,然后又放下,拿下了书包,将那个芭蕾兔解了下来,送到小姑娘面前:“这个给你。”她试图笑得温柔。 小姑娘的眼睛在看到芭蕾兔的时候,明显亮了一下,只是她并没有立马就伸手接过,而是转头去看向了她的妈妈。媛媛妈妈摇头:“怎么能要姐姐的东西呢?” 小姑娘显然有点伤心,但还是忍了,转向雪扬的时候,还是一副甜美笑容:“姐姐的兔子,我不能要。” 这小孩怎么能这么乖,雪扬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抓过小姑娘的手,把兔子往她手里一塞,说:“现在是你的了,因为你帮我看住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把兔子送给你,作为报答。这叫礼尚往来。” 小姑娘抓着兔子,再次看向了她妈妈,眨着大圆眼睛,可怜巴巴。雪扬也看着媛媛妈妈,只微微一点头。媛媛妈妈这才不拒绝了:“既然是姐姐送你的,还不快谢谢姐姐。” “谢谢漂亮姐姐~”小姑娘嘴巴也跟人一样甜。 自己要是有个妹妹,希望也会是这样的吧,雪扬暗暗地想,那她大概会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宠她。 和小姑娘母女道别之后,雪扬看了看手心里躺着的那支兔子形状的棒棒糖,那是小姑娘临走前非要塞给她的,也是她在这店里唯一的收获了。闹了那么一场无厘头,她也没了要再买甜品的心思了,只戴上了耳机,继续往回走去。 走了没多远,便有人从后面拍了拍雪扬的肩。她回头看去,就见谈潇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她拿下了耳机,就听见他说:“喊你也听不见。” “有事吗?”雪扬下意识地就将那支兔子棒棒糖捏紧,同时往身后藏了一藏,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做这么欲盖弥彰的事情。 “这个给你。”谈潇笑着,手一伸。 那是用一只透明玻璃纸袋装着的小饼干,星星的形状,金黄焦脆,拿红色绸带打了个蝴蝶结绑了袋口,一看就是店里的东西。 雪扬没有接,只抬了头问:“为什么要给我?” “这是店里今天剩下来的,”谈潇温和地笑,“店长给了我一些,我也不大爱吃,就送给你吧。”他抓了雪扬的胳膊,将袋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跟刚才她硬要把芭蕾兔塞给小姑娘一样。 “无功不受禄。”雪扬捏着袋子,打算还给他,“我不能要。”她坚持道。 “我都给你了。”谈潇后退一步,举了双手,继续笑着,“说不准以后我就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呢,这个就先当定金好了。” 真是奇怪的人,雪扬想,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缩回了伸着的手,捧了饼干,还带着点温度,显然是才出炉的。她看着面前这个只穿着件高领白毛衣,外面罩着店里黑围裙的男生,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在打工吗?”一个需要上高中的孩子出来打工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呢,她瞬间脑补出一部贫苦家庭奋斗日常来。 然而谈潇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彻底打飞了她的脑洞:“不是啊,”他笑道,“最近店里人手不够,我是被店长临时抓过来当壮丁的。”见雪扬不解,他又补充了句,“啊,店长就是我姑姑。” 啊,原来是这样。这下雪扬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刚才在店里,无论是前面的店员小姐姐,还是操作间的师傅们,甚至是那个有些油嘴滑舌的男青年,都对他照顾有加。原来不只是看他长得帅,大概更多的,还是看在他姑姑的份上吧。 一阵风过,没有穿外套的谈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环抱了胳膊,跳了跳脚:“怪冷的,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店里了。” 雪扬点了点头,打算转身离开。 “哎,音乐声不要开得太大了。”就在她正要重新戴上耳机的时候,谈潇又笑着说道,“对听力不好,也不安全。” “哈……”雪扬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在转身走开了几步远之后,她还是暗暗地调低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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