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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本以为乐贵妃恃宠生骄,所图过大,必然要被狠狠打脸。    没想到,隔天,还没等缓过气头的萧贤妃犹豫明白,要不要忍辱负重地为乐贵妃去皇帝跟前撩虎须,王公公就当先一步找上了门,称“陛下感念乐家英勇御敌,痛惜其父子俱在边关,无法回还,亲受恩典,思及恰逢贵妃生辰,便欲以此为机,邀朝野上下,共贺盛事,遥慰沙场将士”,言下之意,竟是直接同意了贵妃的荒唐要求。    此消息一经传开,顿时惊掉满地眼珠——    这种事情当今都能答应,乐贵妃这是要上天啊!    有那天性乐观的,顿时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本朝就终于要有一位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了?至于目光长远的,则唯有暗自摇头,无声叹息着,亢龙有悔,盛极必衰。    不管外人如何褒贬琢磨,在翎华宫众人的欢欣雀跃之中,乐贵妃的生辰,还是如期而至。    九月十五一早,宫门刚开,皇帝就亲自遣了人前去平远侯府,把留守京中的乐大将军发妻、侯夫人林氏与其长子新妇、世子夫人张氏一并接了,殷殷切切地送进翎华宫,陪着乐猗容吃过早点,说说笑笑了一上午,才暂且留在偏殿休息。    而乐猗容,在与有意无意地错开时间、直到乐府女眷离去才赶来的皇帝一同用完午膳,一派依依不舍、脉脉含情地把人送出了门之后,便重新缩回内室,开始为晚间筵席做准备。    焚香沐浴,涂膏抹脂,除了中途因为珊瑚忙碌中无意失手,污了乐猗容点点裙摆,惹得挑剔至极的贵妃娘娘为了“般配”备用的新衣,从头到脚全套都换了个遍之外,倒是一切顺利。    就这样,日薄西山之时,宫禁大开,一众宗室贵胄、朝臣政要,便携家带口地,在无数华服宫人的带领下,恭敬垂首,依次而入。    然后,他们就毫无防备地迎来了今晚的第一重刺激——往日里只有帝后生辰以及宗庙朝会等重要的年节庆典,或是番邦来使、虎将凯旋之类的国是要仪时才会启用的燕飨之所含章殿,此刻居然灯火通明,阊阖大敞!    好在虽然是贵妃生辰,但勉强还是打着连同庆贺乐家之前对北胡那数十年间最酣畅淋漓的一场大胜的旗号,看在乐家上下确实为本朝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大家都有志一同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默无视了当今此举的过当之嫌,即使有那看不过眼的,也碍于宫中场合,没敢肆意妄言,只努力压抑内心波澜,随着引路宫人,一步一步朝宫道尽头,那恢弘磅礴的殿堂而去。    可惜,参会来客好不容易从外门跋涉到正殿,飘着脚步各自落座,一边暗暗喘着粗气,一边静待正主登场。眼见着时候将近,以文淑妃、萧贤妃为首的后宫妃嫔也一一亮相,本以为接下来差不多应该直入正题,却不防接踵而至的,竟是第二重更大的刺激。    这一轮,别说某些重礼尊教的卫道士们,颗颗负荷过大的老迈心脏差点吓到干脆停摆,就连平常最为沉着淡定的那一拨老狐狸,都纷纷压抑不住心底情绪而微微面露异色了——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生辰喜事,陛下乐意给自家爱妃多些优待,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对于两人会携手同来,所有人也都是早有预料。可是,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停驻含章殿外,那金丝游龙、镶玉嵌珠的豪华车驾,压根就是御辇吧!    那么,谁能解释一下,当今拉着贵妃的小手,施施然地从那上面一道下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当朝虽然风气开放,对于繁文缛节也并不过分看重,但是最基本的典章制度,还是十分讲究的。    开国之时,高祖陛下就着人比照先例,完善了本朝仪礼章程,其中便有明文规定,除皇后之外,后宫妃嫔不可与天子同乘,此后,虽然不乏有先人在内闱嬉闹时私下逾矩,但是如当今这般明目张胆的,还真算得上是百余年来的头一遭。    只是,看着与陛下相伴而入的那美名在外的贵妃娘娘,果然一如传言中的明眸善睐,皓齿朱唇,纤纤细步,摇曳生姿,就连那整套有价无市的无瑕赤玉打造的头面首饰,并一袭奢华张扬的金线绣凤衔牡丹飞绡贡锦殷红宫装,在那国色天香的绝世容貌面前,也唯有沦为陪衬的份,诸人只觉瞬间就理解了陛下——    历史上那些千古传诵的所谓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大约在乐贵妃面前,也不过如此而已,这样想来,陛下仅仅只是现下这般,借着乐家功劳,才对贵妃态度些许出格,已经属于自制力极强的英主明君了!    对于美人,尤其是超凡脱俗的极品美人,大多数男人总是愿意格外宽恕的,至此,不过刷了一次脸,对于贵妃那明显不合规矩的、几乎与当今并排而列、只往下降了半个身位的坐席,除了极少迂腐无解的死硬派,场中竟再无异议,与先前大相径庭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乐猗容此前既然敢提那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自然不是没有成功把握的。    当今如今已经按捺不住,对乐家磨刀霍霍了,自然不会介意在最后时刻再狠狠地捧她一回,让她于大庭广众之下坐实嚣张跋扈的“妖妃”之名,为之后顺理成章的处置“锦上添花”。    左右自家在这位心中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再难扭转,所谓债多了不愁,乐猗容索性把帝王为了给自己拉仇恨而刻意表现出的一应“宠爱”照单全收,在彻底撕破面皮之前,能爽就爽。    更何况,今天可是还有一场专门献给皇帝陛下的好戏要隆重上演呢!    想着先前大嫂在与自己聊天时,暗示说她之前让琥珀传出去的吩咐已然落实停当,乐猗容就忍不住满怀期待,而这份好心情,在看到下首的文淑妃,视线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来回在自己鬓间逡巡时,更是再上一层楼。    原剧情中,皇帝也曾在乐贵妃生辰临近时诸多赏赐,里面不乏历年的番邦进贡之物。在这其中,有个造型古怪别致却甚是好看的类似发簪的物件,原主觉得新奇得眼,便在某次宫中活动时戴了出去,没想到却被一专精异族文化的文家门生认出,此物乃是北胡边境一个已经灭族的小部落里的巫师,行诅咒之法时的凭依载体。    此事虽然之后查明,是击溃这个族群的胜利方,因为不了解对手独特的文化,误把此物当做普通饰品,夹在进贡中奉上,才辗转到了原主的手中,但由于乐家常年与北胡作战,是公认的西域北境各族的“文化通”,因此,最后乐贵妃获罪被废时,其中一条罪名,赫然便是“行蛮夷巫术,居心叵测”。    原剧情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乐猗容根据已有的情报判断,自幼被文太傅亲手调|教出来的长孙女文淑妃,同样也是熟知此物来历的。所以,在私下询问过琥珀、确认她亦有此方面知识储备后,乐猗容便让她在整理帝王赏赐时暗中留意,找出了包括此物在内的几件有问题的饰物,并且故意在那日的赏菊会上提及。    果然,文淑妃估计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她乐猗容在士族勋贵、满朝文武前丢脸甚至获罪,当夜就在当今面前装好人地撺掇他同意了她的要求,甚至还脸很大地透过珊瑚,试图暗示自己,“善良大度”的她在其中出的力气。    如今,看到文淑妃眉眼中难掩的失望,乐猗容嘴角的弧度就不由得又上扬了几分。反正这位为了自己的形象,从来不会直接在当今面前干出告状之类的掉价事情,而那“发簪”,也已经随着另外的问题物品一道,连同被珊瑚弄脏的衣裙,集体处理干净了,这一回,淑妃娘娘,只能算是给她白做工啦!    不过乐猗容也知道,这种小打小闹都不过是开胃菜而已,自己能想到在今天搭台唱戏,旁人又怎么会错过在此时膈应自己的良机?    果不其然,憋过了开场时陛下的亲言祝福,宴会随之进入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欣赏舞乐表演、乃至来客轮番祝寿送礼的主体环节,眼见着殿内气氛松懈了下来,有那早已坐不住的,便连忙抓住机会,蹦跶出来——    对于如今的后宫第一人,不管真心假意,至少明面上是无人敢有怠慢轻贱的,故而此次所进贺礼,无一不是千金难寻的奇珍异宝,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相形之下,宫宴过半却仍然端坐席间、没有半点动静的贵妃亲弟乐小公子乐祁,自然就变得十分扎眼了。    于是,便有一平素就大大咧咧、嘴不饶人、且夫家又与乐家不和的官家夫人,故作好心地语重心长:“乐三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同胞亲姐的生辰,你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我可是前几天才听我那陶家外甥说,你把陶家滞手的好几千套衣被行营尽数收了去呢,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银钱的样子啊!怎么却连生辰礼物都不送给自家姐姐?”    此话一出,登时满场哗然,唯有那位夫人,似乎还后知后觉地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实,面对齐刷刷投来的震惊视线,居然还疑惑挑眉:“怎么了?我好歹也算是长辈,教训两句小辈不行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终于,坐在那夫人近旁的一平日关系不错的女眷踌躇片刻,还是凑上前去,勉强压低声音问道,“姐姐你家中有个庶妹,嫁到了析川陶家?那姐姐的外甥岂不是……”    “是啊,我说的就是我那妹妹与陶家家主的儿子。”那夫人浑不在意地点头,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扯住衣袖,死命阻止,这才注意到周围气氛不对,不仅居于末席的妹妹眼带绝望,就连高处的帝妃,都气势凛然地紧盯过来,终于反应过来情势有异,登时吓得埋头噤声。    随着这位的闭嘴,殿内彻底静默,就连空气都仿佛随之凝结,良久,却是乐贵妃亲自打破沉寂,问出了所有人都没有胆量求证的话语:“陶家是专供军需的皇商吧?如果本宫没有误会的话,范夫人你所说的衣被行营,正属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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