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与乐宣二人诉说他们到来之前的朝会情形时,乐猗容提到过睿王曾为自己说话的缘故,对于这位明显来有所图的突兀到访者,乐宣倒是并没有反感的意思。 此时,乐府下人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往常待客用的厅堂也一并收拾了出来,因此,乐宣对那家将嘱咐了两句,便与乐祒一道,前往前院。 脑内扫了一遍原主以往在乐府时的作派后,乐猗容施施然理了理妆容衣裳,随即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从如今已有些荒芜的幽深小径,同样朝着前院而去。 一路绕到前院会客之所后方刻意留出的隐秘内室,乐猗容透过宽大屏风的缝隙,小心向外望去,却不期然地,正对上一双冷淡凤眸。 大约是乐猗容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成功在自家二哥眼中刷新了智商上限的缘故,此刻,乐祒不过象征性地睨了个警告的眼神过来,便就此放过了她,并没有如原主少时记忆中那般,反应强烈地过来赶人。 至此,她便算是过了偷窥的明路。 乐猗容扬起唇角,对着那张与自己五官八|九分相似、却因气质不同而从不会让人错认的漠然面孔弯了弯眸子,这才安心移开视线。 只不过,此时乐家兄妹都没有注意到的是,由于所处位置问题,而原本没可能注意到身后如此细微动静的某人,唇角几不可察地一顿,才于乐家几人都没来得及听出异样之前,继续口中话语。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以特使监军的身份,随大将军一同前往边城,替陛下为今次动乱处理善后,安抚边关人心,以及预防类似之事再次发生。” 睿王说着,毫无架子地朝乐宣拱了拱手:“不过此行诸事,依然会以大将军为尊,我只随行而已,必不会借机插手军中事务。” “末将领命。” 似乎是觉得顺应当今此举,也算能够趁机让他安心,打消他视乐家为潜在威胁的念头,于是,睿王话音刚落,乐宣便站起身来:“那就劳烦殿下了。” 说着,两人又相互客套了一番,可就在乐宣以为对方今日拜访所为,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却听对方突然问道:“陛下还有交待,托臣转告乐大小姐,不知大小姐可方便见客?” 闻言,还没从乐猗容之前的诉苦里缓过气来的乐宣,下意识就想拒绝,可乐祒却在这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乐宣身后的高高屏风,随即朝乐宣轻轻摇头。 瞬间意识到其中猫腻的乐宣当下无语,迁怒地隐晦瞪了乐祒一眼,才无奈顺从宝贝女儿的要求,装模作样地招来家仆:“去请大小姐过来见客。” 半晌,去外面兜了个大圈子的乐猗容,才顶着朝会上那副神伤表情,假意初至地跨过门槛。 见到来人,睿王眼底幽光一闪,面上却丝毫不显,也不待乐猗容行礼,便抢先开口:“陛下有言,翎华宫中一应物什,都理应归乐大小姐所有,另外,宫中几位大小姐用惯了的奴婢,陛下也有意特许其出宫,继续随侍大小姐。如此心意,还望乐大小姐接受。” 乐猗容原本就猜到,宫中那出闹剧之后,皇帝必然不会放弃继续刷自己好感度的机会,因此对于此言,并没有太多诧异,只是考虑到自己如今的人设,乐猗容还是躬身一礼,摆足姿态:“奴如今不过庶民之身,宫中物件于奴,大多已属逾矩,着实愧不敢受,陛下好意,奴心领了。” 说着,乐猗容勉强笑了笑:“至于珊瑚、琥珀等人,毕竟已经习惯宫中生活,奴不日就将随父兄前往边关,到时条件所限,大约也用不上她们,还是让她们继续留在宫中吧,只求陛下看在她们与奴主仆一场的份上,替她们安排个好去处便是。” &&& “所以你特意跑出来见人,就是为了亲口拒绝这些‘好意’?” 此行任务完成,睿王自然准备离开。 于是,待起身相送的乐宣跟随而去后,乐祒便几步来到瞬间丢掉先前的苦瓜脸的乐猗容面前,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对自家妹子挑了挑眉:“这么念‘旧情’?” 乐猗容早已对这位隐藏在冰山脸下面的睚眦必报了如指掌,知道这位还在不爽先前乐宣的无端迁怒,只好咧开嘴巴,朝对方讨好一笑:“当然不是啦!” “对那位,二哥毕竟没我熟悉,”乐猗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若是完全不露面,他反而有可能会意识到什么不对,只有这样欲拒还迎地给他点希望,他才能相信,我依然是那个对他‘情深无悔’的贵妃不是?更何况……” 指尖习惯性轻点下巴,乐猗容水眸之中,满是信誓旦旦:“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就能见到翎华宫的无数珍藏,集体出现在我面前啦!” 单看皇帝之前对乐贵妃与文淑妃那截然不同的应对态度,就不难发现,这位实际上相比于物质,更追求“心灵的洗礼”。 若非如此,文淑妃怎么会每每看到乐猗容周身珠翠,都暗自嫉妒得两眼通红呢?还不是那位对他的“灵魂伴侣”,从来都更乐于风花雪月,胜过铜臭阿堵! 因此,在那位真爱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飞仙的皇帝陛下看来,把自己往常就看不上眼、只用来丢给乐猗容这样的庸俗女子刷好感度的物件,再拿来废物利用一番,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将其中内情大致解释了一通,乐猗容还不忘顺便甩锅:“唯有一点,就是那些东西实在不便携带,所以处理之事,还要麻烦兄长费心啦!” 从刚刚乐猗容刻意提及这事,乐祒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用意,虽说这确实需要由他接手,可看到乐猗容为此暗自偷笑,他还是没好气道:“为兄似乎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容容。” “可惜以前那个容容已经在宫里死掉了。”乐猗容语带调侃,眼中却藏着几许认真,“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二哥要是不喜欢……” “想什么呢。”乐祒无奈地虚点乐猗容额头,“不过一句玩笑话,还要跟哥哥撒娇?” 先前在宫中,周围群敌环伺,乐猗容满心求存,再加上见不到人,倒也不觉如何,可如今面对着真心疼爱原主的父兄,不自觉想到自己原本的家人的乐猗容,却是难得矫情了起来:“可毕竟那场‘噩梦’之后,我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我了,二哥不会觉得别扭吗?” “这有什么,世间不乏奇诡之事,何必一一计较?”乐祒安抚地揉了揉乐猗容的脑袋,“何况,若是没有你那一场梦,我们家现在,可就真该沦落到那般境地了,这样算起来,容容是我们家的大功臣才对。” 话落,担心乐猗容继续钻牛角尖的乐祒,还不忘岔开话题:“说起来,你不趁机把二哥的属下带出来,反而把人继续留在宫里,是又想干什么坏事?” 乐猗容毕竟不是小性之人,话说过了,心思也就跟着释然了。 于是,想到自己临行前对琥珀的安排,乐猗容重又笑开:“当然是留着看热闹啊!” 算起来,乐猗容这次跟乐祒,还真是打了一手好配合。 乐猗容当时刻意暗示珊瑚后,她果然为求重新获得文淑妃的倚重,跑去给她出了那个一不做二不休的馊主意,而狠辣极端的文淑妃,也果然采纳,不知用什么手段,撺掇了本就有心对乐家“斩草除根”的皇帝。 于是,乐祒得以将计就计,把皇帝的阴谋暗算暴露在乐宣面前,成功地初步动摇了乐宣那从来纯粹到盲目的忠诚。 同时,乐祒还不忘回信给乐猗容,凭着他多年以来对北胡的了解,预言了胡人之后趁火打劫的可能。 至此,原本只是想保住乐家、以稳固自己在宫中地位的乐猗容,头一次萌生了出宫的念头。 盘算了一番可能性后,乐猗容便让琥珀想办法,透过逐渐与她交好的缭芷,给文淑妃出了那个能够永绝后患地“铲除”乐猗容的法子,而恨透了乐猗容的文淑妃,也果然心动,甚至火速让文家人私下联络了前来京城途中的胡人使者。 胡人本就对乐家之人深恶痛绝,此时又收了文家好处,自然乐意以此手段,羞辱乐猗容。 所以到了最后,乐猗容与乐祒,才能掐准时间,在满朝文武面前,唱出这场精彩大戏。 至于留在宫中的琥珀与珊瑚,从此,大约是命途迥异了—— 无论皇帝会不会因为暗算乐家不成而迁怒于文淑妃,珊瑚这个出主意的,估计都不会在文淑妃那里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琥珀,在把想出办法、成功羞辱并赶走了乐猗容的大功劳让给缭芷之后,想来只要不触及缭芷的利益,此后在宫中的日子都不会差。 于是,依然心念剧情走向,期待着何昭仪与文淑妃斗法的乐猗容,自然要留下琥珀,让她替自己见证日后的鸡飞狗跳,顺便在关键时刻,为自己留一步暗棋。 因着乐猗容告知乐祒的那所谓“噩梦”,只涉及了原剧情中乐家的部分,所以此刻,她只能模糊表示,宫中其实风云诡谲,暗涌内藏,左右她已经替琥珀铺好了路,便干脆让她留下,也算是乐家的眼线与后手。 乐祒提及琥珀,本就是转移乐猗容视线所用,且乐猗容此举,他也深感认同。 于是,两人默契地放过此事,转而讨论起未来的边关生活。 &&& 乐宣以只留长子在边关、自己放心不下为由,没过几日,便向皇帝辞行。 皇帝做足了姿态,百般挽留不成,只得恩赏不断,就差昭告天下,他对乐家,一如往昔信重无疑。 如此,终于到了临行之日。 乐猗容一身利落骑装,长发高束,手里牵着乐宣特意为她寻来的胭脂踏雪的极品良驹,随着乐祒出现在随行队伍之前。 没有错过所有人眼中的瞬间惊艳,乐猗容正欲翻身上马,却听见长街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回转过头,乐猗容只见一身着玄色金纹常服的熟悉身影,满目深情,不管不顾地甩下身后大批随从,径自策马朝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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