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偷偷搬走的事情在阳明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为了无聊人士新晋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时三年前白家搬走的事情也被重新翻了出来,人们都说萧家怕是有点邪乎,要不然怎么跟他们做了亲戚的人家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阳明城呢? 甚至还有个别思维活跃的,猜测这一切都是萧家的阴谋,高门大户不想帮衬穷亲戚,这才暗中耍手段使坏把亲家们都赶走了。 当然这个说法大家只敢在私下偷偷传,没人敢嚷嚷到明面上得罪萧家。 八卦完了柳家,大家还想探究一下萧清在这件事情里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虽然表面上没有萧大小姐的戏份,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关系大了去了。 柳墨衍是萧清的未婚夫,他考上了探花,还把母亲偷偷接走,却没有派人给萧家提一声,怎么看怎么像是想跟萧家拆伙又没胆量,只好逃得远远的。 “还探花郎呢,”住在枣花巷子口的李大娘摇着蒲扇,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怂!” “怕是另有隐情吧?”赵婆婆缓缓摇头:“探花郎是个好孩子呀,你看他多孝顺。” “您老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李大娘一脸不赞同:“孝顺和疼媳妇那是两码事,他要是真把萧大小姐放在心里头,会不去跟萧家说一声?两家原本就有婚约,他又考中了探花,直接完婚有何不可?有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赵婆婆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大娘见赵婆婆不说话,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她继续道:“依我看,别是去了凤京,花花世界开了眼,在外面另有相好了吧!” “李家娘子,”赵婆婆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厉声道:“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呿,”李大娘撇撇嘴,拎着板凳站了起来:“行了,知道您老人家喜欢探花郎,我是碎嘴子。” 看着李大娘气哄哄回屋的背影,赵婆婆的嘴角耷拉下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啊……” 外面如何传得离奇,白萱和萧夫人都十分清楚,但婆媳俩默契地没有在家中提过一句,再加上最近天太热,萧清不喜欢出门,所以她对于百姓们的议论一无所知。 午饭后,萧澜回屋睡觉,萧清热的睡不着,干脆约了白萱一起去花园水池边的凉亭中消暑。 白萱欣然应允,然后吩咐碧落和知书带上一些点心瓜果,又拿了前两天萧清托她找的牡丹图案的绣花样子。 凉亭中,萧清摸着花团锦簇的牡丹露出笑脸,白萱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十分眼晕,她拈了一枚冰镇葡萄放进嘴里,问道:“你这是打算给母亲绣了当寿辰贺礼?” 萧清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嫂子你。” 白萱帮萧清剥了一枚葡萄递给她:“你也没打算瞒啊。” 两人一个吃零食,一个举起布撑对着太阳比样子,正聊得默契,忽然看到有个小丫鬟拎着裙摆从回廊上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白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让碧落去接一下,同时感叹这小丫鬟真是个傻孩子,大热天的不知道贴墙根慢慢走,反而跑那么快,也不怕中暑。 不知道小丫鬟跟碧落说了些什么,碧落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滚圆,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她从小丫鬟的手中接过一样东西,拍了拍她的脑袋,打发她下去歇息,然后就一步三晃地走进了凉亭里。 知书扶了碧落一把,打趣道:“怎么了?多大的事,高兴的碧落姐姐连路都不会走啦?” 要是以往听了这话,碧落肯定会跟知书回嘴念叨两句,但今天她竟然完全没反驳,还顺着知书的意思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白萱一扬眉:“你这是高兴?” “奴婢也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碧落老老实实地把手上攥着的一封书信递给白萱:“少夫人,这是……大少爷的来信。” 白萱看着被汗水打湿了一点的信封,先是一愣,继而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呦,真的?不是送错了?”白萱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难得啊。” 何止是难得,别管好的坏的,萧泽自从逃婚之后就没往白萱这里送过一丁点消息,他倒是经常会跟萧夫人联系,但为了不让白萱感到尴尬,这件事情全家上下都瞒着她。 不过白萱早就知道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萧泽再怎么混蛋,萧夫人也是他亲娘,怎么可能一走三年杳无音讯。 萧清开始也愣住了,听到白萱这话,她才回过神来,眉宇间闪过一丝很淡的尴尬。 将信从碧落手里接过来,萧清把它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推到了白萱面前:“嫂子,你拆开看看呗?” 白萱兴趣缺缺地摇头:“不用了,清儿你看吧,反正这肯定不是写给我的。” “那我念给嫂子听。”萧清眨眨眼睛,葱白的五指拎起之前做针线活时随手放在一旁的剪刀,咔嚓咔嚓剪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素白洒金花的信纸。 白纸上染了一脉幽香,初时不显,但将信纸完全打开后,那股子素净淡雅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了。萧清开始只觉得这味道沁人心脾,她下意识地嗅了嗅,好像静立水中悄然盛开的白莲,又有些像寒冬腊月傲然绽放的寒梅。 然而萧清转念一想,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这种洒金笺是最近才在北地流行起来的,制作工艺复杂,每年产量也不多,一刀要三十两银子,抵得上小户人家一年的收成,绝非普通人轻易能用得起的,萧府里也不过只存了二十刀,还是二少爷萧澜临摹字帖的专用纸张。 至于萧泽……萧清微微一晒,她大哥随侯爷戍守边关,每日舞刀弄枪的,哪有闲情逸致用这么贵重的纸来写信。 况且那纸上的香可不是洒金笺自带的,而是有人暗香盈袖,拂过白纸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一时间萧清心中警铃大作,但她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不动声色地离白萱远了一点,生怕嫂子嗅到这张信纸上的玄机。 白萱没戳穿萧清的小动作,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子喝了口茶水润喉,用她那把清脆如莺啼的好嗓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开始念萧泽的“家书”,刚刚念到翻页,小姑子忽然脸色大变,愣愣地闭了嘴。 “怎么念着念着还发呆了?”白萱伸出手在萧清面前晃了晃:“‘待在家里少出门’,然后呢?” “然后……”萧清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萱,她艰难地说:“然后大哥说……他要休妻。” * 萧清终于承认了,她真的不该对大哥抱有什么幻想。 好好的日子,好好地聊天,好好地念家信……念着念着却念出了一封休书。 有那么一瞬间,萧清非常想回到一盏茶之前,她一定会从小丫鬟手里把信截下来,然后揣进怀里转身就跑,绝对不给白萱看到休书的机会。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萧清结结巴巴地安慰了白萱好一会儿。 白萱一边听一边点头,她把落在石桌边的剪刀捡起来放回了篮子里,扬起脸对着萧清温柔地一笑:“清儿,谢谢你了,但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 白萱似乎并没有生气,即使是在被萧泽以那么扯淡的休妻理由侮辱之后。 萧清微微一愣,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可将心比心,如果处在白萱的位置上,她绝对做不到白萱这般淡然,她肯定会被气哭,然后拼死也要离开这里回娘家。 白萱……没有娘家可以回。 咬住下嘴唇,萧清难堪地转过脸去,她平生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哥哥不是萧泽。 “嫂子你放心,”踌躇半晌,萧清使劲儿地摇摇头,发狠道:“娘不会同意大哥这般胡闹的!” 不等白萱回答,萧清一把抓起休书,带着丫鬟迈着小碎步飞快地去找萧夫人商量对策了。 等萧清走后,碧落为白萱打着扇子的手一停,她愤愤道:“夫人,大少爷他、他太过分了吧?” 知书也是一脸愤慨。 萧泽给出的休妻理由是白萱无子,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洞房花烛那晚萧泽就逃婚了,留下娇滴滴的小娘子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独守空房,最后割腕自杀,之后的三年里白萱连萧泽的面儿都没见过,有了儿子才是有问题。 白萱倒很是淡然,一点儿都没有即将被休弃的惶恐和无助,她淡淡道:“他这封信早就该送过来了,只不过……” 只不过送来的应该是和离书,而不是休书。 萧泽再有怨气,也不该冲着白萱撒火,在这桩不幸的婚姻之中,最无辜的人就是白萱,其次才是小姑娘和萧泽。但白萱是个讲道理的人,她想着自己既然借了小姑娘的壳子重生一回,又受了萧夫人的诸多照顾,理应在萧家困难的时候拉扯一把,所以在白萱作为萧家少夫人的这段时间里,她一手扛起了萧家,大到生意往来、侍奉母亲、教育小叔,小到柴米油盐、内宅安稳,全都是白萱一人忙里忙外地操持。 所有的这些事情,本来都应该是萧泽的责任。 萧泽可以跟白萱和离,但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脸去休妻。 他怎么说得出口? 白萱一时之间想的有点儿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碧落和知书两个丫鬟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少爷一走三年,把什么都扔给夫人您,小姐的婆家您要操心,二少爷读书识字您要操心,夫人的身体您还得操心……大少爷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 两个小丫头软绵绵的,就算骂人也找不到什么粗鲁的词语,最后气得直跺脚,只说出了一个从王妈那里听到的形容词。 白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点了点碧落的额头,又看向知书:“你们两个怎么比我还要义愤填膺?” 碧落气得直跺脚不说话,知书则使劲儿给白萱扇扇子:“就是觉得生气嘛。” 白萱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家大少爷不是一贯这样不靠谱么?” 还记得白萱刚刚借尸还魂的时候,正值萧夫人被逃婚的萧泽气得背过气儿去,萧府上下乱成一团。白萱去给萧夫人请大夫,路过花园,恰好听到萧泽房里一个名叫红尘的丫鬟嚼舌根,含沙射影地说白萱是扫把星,她一嫁进来,萧泽也跑了,萧夫人也病了。 白萱一听就乐了,她之前还愁该怎么在最短的时间稳住局面,现在可好,把柄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白萱当着满院子看热闹的人的面儿,直接处理了嚼舌根的丫鬟,捆起来打了二十杖,交给王妈带出去发卖了。 被杀的鸡吊在前面做警示,猴子们自然全都吓得老老实实。 碧落和知书心不在焉了好长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地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眼色,白萱只当全都没看见。 等了半晌,白萱终于听到碧落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夫人……您真的要走吗?” 白萱摩挲茶杯的手指一顿,她不动声色地说:“怎么?” “您……能不能带上奴婢们啊?”碧落的脸颊上飞起一团红晕:“奴婢不想跟您分开。” 知书小声补充道:“奴婢也是。” 白萱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丫鬟。 碧落这个小丫头是白萱借尸还魂后碰到的第一个萧府中人,她原本是萧泽的侍女,名字跟红尘是一对儿。然而红尘得宠,怕碧落对自己不利,就一直排挤她,搞得碧落不怎么入萧泽的眼,被欺负的很惨。 那时碧落拉着白萱的裙摆哭得哽咽,求白萱救救萧夫人,鼓着包子脸的模样让白萱我见犹怜。后来白萱觉得这个小丫头机灵能干,正好萧泽也滚蛋了,就把她调到了自己身边贴身伺候。 知书则是白萱后来采买丫鬟时亲自挑进来的,也是个乖巧的可心人,比碧落稳重一些。 这两个丫鬟最得白萱心意,不用她们提,白萱早就打这个主意了,独居之后能有几个善解人意的跟着最好,如果再买丫鬟,又得从头调.教,碧落和知书这两个现成的多方便啊。 两人神情忐忑地等着白萱的回答。 “这个嘛……”白萱故意沉默了好长时间,直到碧落急得开始用手揪衣服,她才意味深长地挨个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放心吧,不会扔下你们一个人的。” “嘘,”白萱伸手去捂碧落的嘴:“别说出去。” 知书瞄了一眼候在凉亭外面的其余丫鬟 碧落激动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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