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柳营别苑,沐氏二公子沐朝弼的亲随手持一只木盒行色匆匆奔至他书房门前,将锦盒呈在沐朝弼眼前。 沐朝弼打开锦盒,里头静静躺着的是一枚同他一样的翡翠玉海棠。沐朝弼拿起玉海棠,紧紧捏在手里,沉声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亲随回道:“禀二公子,此物日前出现在城南金满堂当铺。属下询问得知这翡翠海棠是被一个老道拿去当了的。属下随即找到了那老道,从他口中得知此物是一个掌心没有阳寿线的妖物给他的。他心里害怕不敢留,手里将好又没有银两,这才拿去当了换钱用。近日城内七名女童被掏心吸血的事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挖心的妖物掌心没有阳寿线,专食女童心脏不说还吸干她们血液,细查方知此事也是那疯道受了惊吓嚷嚷出来的。” “那老道人现在何处?”沐朝弼一双阴沉的眸子没有半点光彩,只愣愣地盯着掌心的翡翠海棠,语气骇人。 亲随低着头恭敬回道:“属下已将其拿下正押在府内地牢。” “带他过来。”沐朝弼冷言道。 “是。”门口两个侍卫领命,不一会儿便架着那瘦弱的老道架着一路拖行到了沐朝弼身前。 “诶,贵人救我,救我。”那老道见了堂上威严而立的沐朝弼,不由分说便冲上前抱住了他的腿。 沐朝弼眉头蹙了蹙,垂眼问道:“这枚玉海棠你是如何得来的?” 老道闻言抬头便看到那枚通体碧绿的玉海棠,遂像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一咕噜便朝后翻了去抱着头缩在桌角瑟瑟发抖。 “妖物,妖物啊!”老道忽而尖声惊叫。 沐朝弼面色阴沉的走上前去,盯着老道,又道:“谁?给了你这枚玉海棠?” 老道颤抖着探出头来,声音微弱地道:“我,我看见那妖物……那妖物衣角,衣角绣着个双头蛇,他他他,他没有阳寿线,他,他吃人心……吃人……” “什么妖物?你在哪里看到她?”沐朝弼深深吸了口气,忍着杀意道。 “二,二公子大婚那天,我,我我在九龙池小小街口见见了这妖物,他他他,他给我的,不是我要的,他给我的。我,我转手就当了,当了。可是,可是晚上我就在,在天君殿巷、巷口见了见了那妖物正在……啊!”老道似是忆起什么可怕的景象,话未说完自己便把自己吓得尖叫一声。 沐朝弼见状上前俯下身去揪住那疯老道的领口,压着怒火沉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老道瞬间吓得失禁,酸馊的黄色液体顺着裤脚淌了出来,双目无神颤抖着道:“我,我看到那妖物他,他顶着个黑斗篷,像,像个鬼魂儿,他……他在吸人血……” 忽而利剑剑峰刺眼的银光闪过,老道的话音便戛然而止。只见那老道喉间多了道两寸长的血口,血未溅开那老道已然倒地。 身后两名侍卫见状,面无表情的上前将已经变成具尸体的老道拖了出去,仿若在拖一条死狗一般没有丝毫动容。方才呈木盒的那个亲随抽出一条丝帕,单膝跪地将丝帕呈给了沐朝弼。沐朝弼接过丝帕将剑尖一条细微血痕擦拭干净便将那帕子扔在了地上,对亲随道了句:“继续找。” 亲随拱手领命,捡起地上带血的丝帕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 光线阴暗的屋内,沐朝弼自怀里掏出了他坠着流苏的玉海棠,又将手里这枚海棠同他那枚一并依着丝绒线穿在了一处,盯着它们瞧了许久、许久。久到回忆又将他拉回那年初春的海棠树下…… 那日日暖晴好,沐朝辅宴请前来述职的几名武官与家眷。沐朝弼在席上坐久了有些困倦,便寻了个由头出门透口气,转着转着便来到了沐府的垂丝海棠园。这院子偏僻,平时就连府内下人都极少会来,这便也成了他平日闲逛静心的地方。 初春的昆明城阳光和煦,光穿透垂丝海棠盘错柔密的枝叶星点洒在地上,清风吹拂,将带着晨露的粉紫色海棠花瓣儿扬起细细碎碎随风轻舞。 花海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身鹅黄绢丝绣裙裙摆随风轻扬,只见她将湿透了的鞋袜扔在树下,嘴里衔着棵将军草,双手枕着头,闭眼静静躺在老海棠树的树枝上,竟像是睡着了。春风拂来,海棠花瓣落下一片,轻轻落在她脸颊她却不知。 像是魔怔了,沐朝弼看着花海里的姑娘竟无法再挪开眼,于是便小声朝身边的随侍问道:“这是谁家的女眷?” 那随侍探头顾盼打量了一番忙躬身小声答道:“回二公子,这位小姐应当是云南府右卫挥使禾丰大人之女。小的这就去命她前来问安?” 沐朝弼闻言却是笑了笑,抬手制止了随侍道:“不必。你们退下吧。动作轻些。” 随侍应了声便领命与一行侍者轻手轻脚退下了。 十六岁的年纪让人纵使背负着再大的志愿与抱负都难免心有旁骛,会被心中蠢蠢欲动的情愫撩拨,只需一个契机,一朵花落下便能激起心里那潭春水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着,沐朝弼鬼使神差地朝着那黄衣小姑娘行去,越走越近,直近到瞧清她小扇子一般微微翘起的睫毛,瞧清她右眼眼角下那颗生得好看的泪痣,瞧着她呼吸间微启的两片唇…… 蓦地,脚下枯叶被沐朝弼一不小心碾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原本双目微闭的姑娘突地、警觉地睁开眼,一转头便看向了有些失神的沐朝弼。 黄衣姑娘像警觉的鹿一般,第一时间便旋身下了树,同沐朝弼拉开了足有一丈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沐朝弼也愣了愣神,半晌后遂宛然一笑,有些难掩喜欢的道:“你……叫什么?” 那姑娘歪了歪头眯眼上下打量了沐朝弼一番,淡如霜雪的脸上一双眼目清澈却没有什么波澜。她就这么站在盘错的花藤下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半晌,像寒冬腊月里枝头挂着霜的一朵腊梅,甚是清冷却叫人喜爱。沐朝弼不由地又往前挪了一步,却只见她依旧警惕地看着他,边看边一点点弯下腰去,正在沐朝弼一晃神的档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跃下了拎起了地上的鞋子转身跃上了枝头,足尖点踏间已经跑出去丈余远。 “喂。”沐朝弼伸出手去,却又在转念间收回手来,没有冒然上前抓住她。 只见那黄衣姑娘停在一棵树上背对他而立,听得沐朝弼“喂”的一声,姑娘顿了顿微微将脸一侧。 看着她高高在上,冷眼微垂的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沐朝弼倒是笑了。 “你记住,我叫沐朝弼。”沐朝弼话音刚落,那黄衣女子便一个飞身没入了海棠花枝深处…… 浅梦回还,一阵强风推开了窗户,将一阵海棠花雨卷着冰凉地落在他身前,沐朝弼疲惫地睁开眼抬手拂了拂,拂去了一片花瓣与眼角一点水汽。 “垂丝海棠花又开了。阿沅,你可知我甚想你……” 两枚翡翠海棠被沐朝弼揉在手心,却是怎么也捂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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