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梅昨天听闺女打算卖猎物帮舅舅和哥哥学手艺，本觉得她太辛苦，不想答应的，见那蛇都是自动跑篓子里，才欣然同意。 今天说出来，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又骄傲。和两人唠：“栗子也是大孩子了，妈说点事你想想。想来你也记得，妈是怎么和你爷爷赖，你才上到小学毕业的。后来你爷爷说家里没钱——咱就当他真没有吧，你就下学种地出大力。妈心里难受的慌！现在你妹妹给你出钱，你爷爷那里我去说服，你上初中去，给我考个大学来。” 林栗子听的连饭都不嚼了，眼里冒着渴望的光，头却一再的摇：“不行不行，打猎不安全的，妹妹也不可能一直运气好呀！ 林桃儿觉得这个哥哥太实在，她笑着说：“哥，你放心，不知道咋的，我碰上的都是不危险的，我也不说了，怕说出来不灵；反正你不用管我。哪天我没运道了，你再来家呗！” 林栗子抬了头又说：“家里爹受伤，爷爷上了年纪，都不能下地，我上学家里没人下地呀？” 他妈气得直接拿筷子头敲他的脑袋：“再没人，也不会让个13岁的孩子当家主事，也不该让你下地！到哪个年纪，说哪个年纪的话、做哪个年纪的事。再说了，那女人求着你爷爷呢，她会下地干活的。你和松子来吃你妹，你爷爷奶奶有存款，还有你三叔养。那女人养她一家三口——没粮食她就不吃呗！” 谁都知道林爷爷扣，虽然有个大哥在福建当官，隔个月捎钱来家，可他总说家里穷、家里光。其实他有不少钱。不算外面的汇款，林家打的粮食都是公中，卖的钱是他把着，一年下来也有不少。 他的规定是各房干完他布置的活，空闲可以赚钱花用。家里不姓林的——其实就是两个儿媳妇——做衣服、看病、有关娘家的人情往来，都得从私房里出。 然而农家人下地是比鸡早、比猪晚，哪有时间和精力再接外面的活？ 他还找人教大媳妇编草席，二媳妇裁衣服，冬天叫她们干这些活，也是从早到晚的，挣得也归他，儿媳妇们最多得口吃的。 赵晓梅当儿媳妇时，不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跳出那个家，就咂摸出味道了。自己再不为儿子考虑，儿子就废了。 林桃儿来之前，他哥哥已经有大半年不上课，在家里干家务、带妹妹、打草，甚至种地。眼见得瘦成了皮包骨头。 林栗子的筷子都有些拿不稳：“还能这样？” “哥，你去考个大学生回来，最少也是高中毕业，也去吃城镇口粮。”林桃儿是认真的，前世她妈也资助了几个偏远山区的小孩上学。她受了影响，看不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去地里刨土。 “对，将来出息了，还你妹妹。你可不能没良心，将来上了工、开了支，就还个学费，或者再给个十倍、百倍的钱再不管了——不是那个道理。” “供一个人念书，不止付出了钱，还有很多别的，你妈说不出来大道理，你上过学，懂吧？你得拿你全部身心、家当来还你妹妹。” 林桃儿吓了一跳：“妈，你干嘛说这话？要吓死我。我要我哥的身心家当干嘛，他不找媳妇啦？咱一家人互相帮忙，不说两家话。” 不等赵晓梅说话，林栗子就表态：“我当哥哥的本来就应该护着妹妹，上次，本来就是我亏着妹妹，欠了她的，妹妹这么小就为我付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我欠她太多了！以后慢慢还。反正，我这条命都是妹妹的，我的家当也都是妹妹的。” 赵晓梅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咱们不兴发誓那些话，就记在脑子里、刻在良心上，时时的翻检就行。” 林桃儿看看哥哥又看看妈，觉得三观有点被摇晃了。现在中学的学费一学期才五块钱，再缝个书包，买些纸笔，都不贵。其实大部分人家都承担得起，不让上学都是为了多半个劳动力。她付出那点算什么呢？ 赵晓梅摆摆手不让她说话，又跟弟弟说：“你也是，有机会就去学手艺，等我给你看着些。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山上抓点猎物，咱多多的卖钱、快快的准备。” 赵小豆也心疼外甥女，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个村离得虽然近，林家店就有好地，现在村里人人在忙春耕。银边村就抱着大片大片的沙地，吃一嘴沙。海里东西是多，海带海藻捡不完，然而光吃海鲜，没肉没油没五谷，个个饿得发昏。 他家、他村，大人孩子都身上长疮、长脓包，这里长一个、那里长一片，谁都知道是缺营养，谁都没有别的办法。 硬挨。 怕他不积极，他姐又点着他：“今年开年咱这成立了初级合作社，提了赶英超美的口号，听说下半年就要正式开始入高级合作社，到时候一草一木都是集体的，自家的锅啊铁啊、粮食都得上交，打渔也是集体的。银边村本来精穷，到时候爹娘晚上饿了吃什么？我们还是弄点粮食藏起来比较好。” “那我们得赶紧啊！”赵小豆听了心里发慌，她姐说话最靠谱，肯定是从镇上干姥姥家听到的风声。经历了荒年，他最知道快要饿死是什么滋味。 几人商量着，刚吃完，有人敲门，尖锐的嗓门大叫：“快开门！”烂木头的门两三下就摇摇欲坠。 “慢点慢点！”林桃儿离着外面近，赶紧跳下炕去开门。 有人一头撞进来，看也不看，一巴掌打过来：“聋了吗，这么慢！大白天的关着门，一定在养，汉……”来人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桃儿跳起来一头撞在她胸上。 她的巴掌没打着人，因为林桃儿长得矮，只扫到了她的头发；而林桃儿用尽全力的撞击，把这个有些胖的女人给撞倒在地，还一屁股坐在她头上。 那三人赶紧把锅碗瓢盆收拾好。 林桃儿招呼她妈：“妈！您的快递，不，您的出气筒已经送货上门，请签收！” 赵晓梅藏好东西，带着微笑逼近林冬梅，“呵呵！大姑娘真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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