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寻了一圈回来,欲哭无泪:“爷……小的都没看着!” 这会儿夕阳斜射,光芒暗淡,天色渐渐阴下去,祭拜孔圣人的举子基本都已返城。 门外人马稀疏,赵清昀盯着偶尔路过的马车看上几眼,竟一个都不认识,一时之间不由一筹莫展。 “怎么办,少爷!”安平跺着脚,拍着额头都快哭了。 赵清昀摊手:“凉拌!”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了银子,让他试着雇辆车。 可这一招也行不通,眼下天色渐黑,城外的马车这个时间是万万不敢再进城了,怕进去了再出来就错过城门了,而城里的马车为了赶着进城也早就走了。 再算此地与顺天府的距离,步行至少得大半天,所以走回去亦不现实。 “二少爷,让你别调皮,非要逗大少爷,这下把自己逗进来了!”安平哭丧着脸,现在他心里有多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清昀却不认同,背对着夫子庙,拍着衣襟挥着衣袖:“他欺到我头上,我若不反抗,后悔一辈子,而这会儿,不过是遇到些困难罢了,你要相信你家少爷我……”赵清昀心里没底,说起话来却依然心态平和,意气风发的完全没有窘态。 卢钧越骑马从后面而来,一眼看到了双手激动地挥舞着的赵清昀,她纤细高挑的身材在两蹲石狮子面前显得格外亮眼。 “没有马车?”他看了一圈,便明白过来。 “啊,将军!”赵清昀听到马蹄声,就让开了,却没想到他还会回过头来主动与她说话。 他们可不太熟呀,充其量也就见过几次。 赵清昀想着说辞,可安平急坏了,三两句话就把大少爷将车赶走,没等二少爷的事儿说了。 卢钧越清冷的脸被夕阳下的余晖照着,小麦色的肌肤泛着金光,侧颜有一种令人心惊的俊朗,闻言,他双眸淡然,面无表情。 赵清昀根本没对他抱着任何希望,拱手弯腰相送。 卢钧越看她不打算求助他,便带着侍卫扬鞭而去。春日微凉的风中,顺风的他在马上听到赵清昀极小声叮嘱安平的话:“你在此地暂等着,我进去求求太子殿下,碰碰运气!” 赵清昀说着起身往孔庙里去。 只刚上台阶便听得身后响起一阵清越的咳嗽声:“殿下已经从前庭的大门离去!” 赵清昀身子一僵,蓦然回首,卢钧越竟然又驾马回来了,他在她身后的位置勒住黑马,目光烔烔地盯着她。 “那……”赵清昀低下头,她只能再想办法,活人总不能把自己憋死。 看她依旧沉默,卢钧越知道她大概想不到可以求助他,决定不跟小小年纪的她一般见识,他声音低沉:“会骑马吗?” “啊,会……一点!”赵清昀自己是没骑过马的,上辈子她可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但原主被成男儿养着,其中骑射就属六艺,他自然学过。 “送你!”卢钧越朝她招手。 赵清昀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双硕大的手朝她伸出的橄榄枝有些不敢相信。 卢钧越居然会主动帮助她,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本将军要回城一趟,顺路!”卢钧越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他的目光重心落在马蹬里的皂靴上:“你做的鞋不错,作为报酬,你做几双鞋!” 我……不,赵清昀下意识要拒绝,可身后的安平悄悄地用指碰她, “天快黑了,少爷!”可千万要同意呀,不然他们今夜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了。 赵清昀自然晓得分寸,眼下夕阳散得越来越快,天色渐暗,不是要面子的时候。 她十分诚恳的道过谢后,站在卢钧越的黑马前,她该骑哪匹? 他身边一队侍卫,都是一人一骑,没有谁多了。 卢钧越压下心底莫名涌起的抑郁,指了指队伍中的侍卫,让她自己选。 “没有多余,只能将就!”赵清昀看了一圈,侍卫们都目光闪躲,好像没人愿意载她,嘿,她就不信了,她指着躲在人群中身穿白衣的白泽,刚想说句什么,就见他连连大喊:“我们这么多人,就我们将军马术最好,是不是!” “白军师说得对!”将士们异口同声。 卢钧越威严的脸上竟也不生气。 见此赵清昀便知道,这些人恐怕都是他在打仗时带在身边的亲卫,对他忠心耿耿,他待他们自然也不一样,远没有在羽衣卫和其他侍卫面前那么严肃、难说话。 “哎呀,马失控了,我控制不住了……”白泽假装一不小心松了马缰,马立刻撒丫子跑了。 其他将士一看,也有样学样。 大梁朝开国初始重文轻武,他们是武将最是看不起这些手不能提,抬不能扛的文人学子,一个个长得像弱鸡似的,风一吹就倒,所以尽管赵清昀颜值不错,可谁也不想招惹她。 赵清昀被将士调·笑得脸皮也厚了两分,倒也不强撑了,站到台阶上,仰头看着唯一还留在当场的卢钧越认真地道:“两双皂靴,将军带我!”她可不想在荒郊野岭过夜。 “上来!”卢钧越并没有想象中难说话,他朝赵清昀伸出手。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赵清昀手一握上去,便感觉到他虎口上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缰绳,握玄铁剑所致,掌心透着一股温热涌进她的僵硬冰冷的身子,心口一热,她关切地看了一眼身后,正好看到安平也被白泽安排了兵士拉上马。 她心下一安,又要说客气话。 卢钧越却已经不耐烦听,缰绳一动,黑马风驰电掣一般往前奔跑着。 “嘶……”赵清昀虽然坐在身后,可风好大,她好冷呀! 她几乎能够感觉那些风正在呼啸着撕裂着她的身体,她原本坐得笔直,手抚在马鞍的两侧,此时却默默的抬手圈住面前御马的男人。 他虎背熊腰,身形高壮,她缩着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温暖,宽阔。 赵清昀差一点涌出眼泪。 她无法抑制地想到了数年以前,她也是这样靠着卢钧越,那个时候他的背似乎也是这么宽厚,这么坚硬,这么温暖…… 滚烫的泪水刚刚涌出便被吹落,脸上流过的泪痕越发显得冰冷。 她瑟瑟发抖,卢钧越早就发现她的异样,可她那么倔强,非要忍着不说,那便挺着罢。 又行了一刻钟,赵清昀只觉得她的双腿已经被寒风吹得没了知觉,身体也颠簸得像散了架一般。 “披上!”卢钧越想到脚上穿得舒服的皂靴,她要是废了,就再没有人会做这样舒服的靴子了,便好心了一把。 黑马速度依旧,可因为卢钧越的披风散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又带着他的温度,赵清昀已然觉得好受多了。 紧紧裹着披风靠着卢钧越坚实的后背撑了一路,进了城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黑风的速度慢了,风小了,路也不颠了。 赵清昀也有空打量御马而行的卢钧越。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他墨发如束扎在发顶,身着玄色劲装,身材强健,透过肩头看到他的下巴,坚韧挺拔,循着他不停涌动的喉咙,赵清昀的目光停留在他此时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脆弱。 她的手指缓缓摸到袖中的匕首。 此时的他毫无防备,她又在他背后,她若奋起突然刺他一刀,他是不是……那她上辈子的仇就算报了。 想到这里,赵清昀的心沸腾了,体内的复仇因子在叫嚣着,狂热的呐喊着。 不,她不能这么做,就算她真的动手杀了他,她也绝对逃不掉被杀的命运,而这辈子她的任务是好好地活下去,考科举,做大官,扬眉吐气,而不是…… 现在天这么黑,杀了他不会有人发现的…… 心里百转千回,手里的匕首也跟着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 来回多遍之后,她举着匕首对准了卢钧越的后脖颈,只要她轻轻用力,这匕首削铁如泥,她就能…… 卢钧越身后像长着眼睛似的,突然阴沉发问:“赵清昀,你想做什么?” “啊……”赵清昀一吓,身子猛地撞在卢钧越身后,汗湿的手心一凉,匕首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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