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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三十五年,二月初九拂晓,天气阴,大梁朝三年一度的会试在学士街贡院举行。    赵清昀穿着统一的青色右衽长衫,头戴佩巾,提着食盒、笔墨纸砚和烛台逐一经过所有检查的关卡,走过龙门,来到号舍。    这一路上,她看到了很多相熟的面孔。    有赵家嫡系子弟赵煦,还有好几个旁支的兄长,以及曾经在国子监同睡一张通铺的同窗好友,就连卫家庆也在列。    她还看到了郑渊,他白白胖胖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对谁都是一副亲近有加的模样。    只是看惯了郑渊的微笑,再看排他后面的那人,赵清昀只觉压抑。    她走路动作慢了一点,那人就皱着眉头,扯着嘴巴,鼻子乖张的拧着,鼻孔朝天,也不明说,反正各种用表情表示他的嫌弃。    直到进了号舍,门口兵士手一挥,落下铁锁,赵清昀才放松几分,坐直身子阅起卷来。    会试一共三场:第一场主要考“四书”,赵清昀通看卷宗,一共七道,“四书”出三道、“五经”四道,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心中有谱,答起题来胸有成竹。    趁着前期体力还够,不敢耽误,她每日里早早把题答了,天一黑就着案板便睡了。    一场三日,堪堪忍过。    接着又迎来了第二场,题目也不偏,考论一首、判五条,诏、诰、表各一道,这都是为官的基础,这种题写出新意来不容易,但中规中矩小心不出错却也不难。    她基本功扎实,做这些也不难。    二月十五,第三场主考经史策,题一共五道。    第一问帝王治世之道,第二问经义,第三问史,四问谏议,五问河运。    这些题一出来,赵清昀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兴奋之中。    五题有四题家中老太爷都曾经跟她提到过,她还做过类似的文章,并且得过老太爷的讲评。    重点是河运那题,虽未押到过,可这是她的强项,早年间做剑魂时,她跟着卢钧越看的最多的就是地理河道、国志之类的书,大梁朝的河道、堪舆图她俱都封存在脑海里。    洋洋洒洒答了五卷,待到第三日,研墨誊抄俱都完事,早早趴在案上歇息,耳边响起隔壁号房翻阅试卷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她也睡不安稳,只闭目养神!    三日时间一过,三场俱已考完,门锁打开,赵清昀抬眼对上正在西沉的太阳,光芒依然耀眼,她抬手拦了一下,侧目间看到了右侧的举子,他不善的目光对上她,看得她心头一沉,连忙迈步而出。    出了龙门,赵府的下人已经等在外面。    她站在马车前,先喝了一碗柳嬷嬷递来的热汤水,赵煦才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的精神倒挺好,身挺板直,脸上只有一丝疲累。    赵清昀站在马车前接着吃了几块糕点,接连看到了十数人被抬着出来。    还有的就算能走,也是摇摇摆摆地,面显菜色,憔悴至极。    可见会试比的不光是举子的才华,还有身体素质,想要登顶,缺一不可。    赵煦也饿得慌了,想想三天的时间就只带了点面馍馍,又硬又涩,就着热水干嚼,此时闻到香味,他立刻爬上马车大吃特吃起来。    吃得差不多,才掀帘唤赵清昀:“快,二弟,上马车,祖父还等着咱们回去默写试卷!”    赵清昀点头,刚要车,便听得面前响起一道冷哼声:“作弊!”    她抬眸,一眼看到了先前那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还坐在她右边号舍的人。    她自问除了他们排队过龙门接受检查的时候见过一面,再加是邻近的号房之外,她并不认识他。    她不予理会,侧身就走。    可那人却没完没了,直接横在她面前:“说你了,作弊!”    要不是作弊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完卷?    赵清昀侧眸,仔细打量,这人整体看着还算清秀,可分开来看,嘴唇极薄,鼻梁微钩,下巴略尖,样样都长得很有攻击性。    “你别瞪我,初始没觉得,第一场第二场你早早完卷,我只当你四书五经读得好,可你经史子集竟也答得如此之快,三日时间,你有一半的时辰都未曾动纸,你若不是作弊我不信!”那人指着赵清昀义正言辞,声势浩荡。    赵清昀面不改色,微微一笑朝他拱手:“这位仁兄,莫不是考试时间长了,魔怔了?”    她的声音清越好听,如山涧清泉汩汩流出,听之清新悦耳。    蔡继仁有一瞬间的怔忡,很快反应过来:“你莫要转移话题,如今这么多人都在此,不如说说各自作答的时间!”蔡继仁自问他的经史子集学得算不错了,作答时间最快也用了两日有余,而她……    赵清昀看着他眼中的怀疑之色,明白过来,这人所说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们的号舍离得近,彼此有个什么动静,也都清楚,她全程连纸都动得少,说明什么,她知道答案,根本无需打草稿,连誊写都不用。    赵清昀看了一眼赵煦:这个时候他还不打算开口吗?    难道真让大家觉得他们事先知道考题?    虽然她在老太爷的书房里读书做文章的确押到过类似的考题,但这都是很正常的考前复习,在大梁朝做押题合情合理也合法,没有什么值得垢病的。    不过大家知道是知道,却不能在公开场合拿出来说道,不然如何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    赵清昀压代了声音沉沉地道:“若这位仁兄坚持要往我头上扣这顶帽子,那咱们也只能去官老爷那里解了衣衫再查个分明了,只是这样一来,官老爷若认为你不信任他们而造成的后果,可与我无关!”    赵清昀含起下巴,丝毫不惧,她可是通过了龙门各个关卡的检验,鹰钩鼻要是坚持怀疑她,那就是在怀疑负责本次科考搜身的羽衣卫对她放水,这样的罪名监考官和羽衣卫如何担得起?    蔡继仁聪明是有,只太过自大,此时一听她这般说话,心里亦有些微虚了,看一眼他,眼中满是轻视。    他就是看不惯她!    想他在苏州之地素来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享誉江南,来了京城在红文馆里也是名声响亮,颇得一众学士举子的尊崇。    可那日赵清昀一去红文馆就表现了一番,看着竟比他还要更受人欢迎,甚至还独得太子殿下的召见,这样了他哪能忍?从此心里就暗戳戳地一心想要把她比下去。    “叔文兄,大家都是同场举子,又是邻舍,这是难得的缘分,切莫为了小事伤了和气!”郑渊上前一步,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格外温和,他笑声清朗,继续道:    “大家有所疑惑,无妨,如今政治清明,皇上广开言路,特立下:棍棒不上士大夫之身的规矩,有话便说,这是好事,只今日大家刚从贡院出来,想是累了,倒不如改日由我作东,咱们在红文馆一叙!”郑渊亦出自苏州,原本跟蔡继仁就熟,且他与太子识得,这般出面打圆场,蔡继仁很受用,当即借了梯子便下来了。    赵清昀目送着蔡继仁和郑渊离去,远处屋檐椽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看到蔡继仁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弯细小的眼睛里冒着闪闪地精光,她攥紧手心,挺直腰背对上去,她不怕他!    “二弟可是真本事,一来就得罪了江南道苏州府的蔡解元。”赵煦看她回神,靠着马车幽幽出声。    赵清昀一愣,刚刚那人就是蔡继仁?传闻最有可能拔得头筹,成为会元的苏州大才子?    看他那模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脆声道:“大哥得意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你我同出赵氏宗族,这锅可不能我一个人背!”她意有所指。    赵煦阴冷的眸光一沉,知道她说的是第三场的题目。    他们都做过类似的,而且写的文章还得了老太爷的精心点评,从破题到承接再到束股无一不精。    “回去!”说不过他,赵煦也不做口舌之争,指使安平赶紧赶车。    两人刚下马车,就立刻有下人等在门口,径直引了他们进了老太爷的书房。    “怎么样?”老太爷等得心焦,几天的功夫,替他们担足了心。    “还好!”赵煦身子骨壮,还能支撑着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赵清昀能挺完三场考试已经用尽了力气,还是最后一场歇了一会儿,但先前在门外跟人顶了那么久,这会儿累了,见榻就想睡。    老太爷问她,她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索性不搭理她了,一门心思跟赵煦说话。    赵清昀赶紧着支应了一番回了听竹轩。    一回去,就让柳嬷嬷把院门闭上了,守着她睡得天昏地暗的。    卫氏原本听说她从前院书房回来了,也想来打探打探一番,可听得柳嬷嬷一说她累了,立马心疼得把所有好奇都收了回去,还主动担负起守护她的任务,给整个东跨院的下人们发话下去,不许东跨院的任何人来打扰她。    赵清昀这一睡,直到了翌日拂晓才醒。    窗外隐有几声鸟叫声响起,她一个翻身坐起,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洗漱,点灯看书。    拿起书之后,才想起,她已经考完了,不管行还是不行,暂时都可以先放松一下。    不对,如果这一关过了,还有殿试等着,策论还不能放松。    她握了握笔杆,换了有关策论的文章来看。    早饭后,去给老太爷请安的时候,赵煦也在,老太爷问起他们兄弟今天早晨的反应,听说两人都在备战下一场殿试,他苍老的面容上不由浮上一抹笑意。    撸着长须,对他们的努力很是满意,只看过他们之后,又瞄向一旁的卫家庆:“家庆考得如何?”    卫家庆原本靠边站着,在老太爷这里没有存在感,像块布景板似的,老太爷问一声,就答一句,不问,就又缩着肩喝茶,完全没有在女子面前那般好口才,此时茶喝多了,正想找借口溜走,便被老太爷逮住了。    “好,还好,只不如两位表弟罢了!”卫家庆还知道在老太爷面前要装样子。    “那你也不该放松,策论的书若是未带,就找你表兄弟借,一并去读书!”    老太爷不愧是国子监祭酒,三句话不离读书。    把几个刚考过的孙子辈训了一顿后,才打发了他们。    “表弟,我……”卫家庆还真打起赵清昀的主意来。    可人家压根不带理他,扔了他和赵煦就往学堂跑。    卫家庆就是牛皮糖,看准了,非要死死黏着不放,一直不停地在赵清昀面前打晃,以至于她烦不胜烦,转着眼珠想办法甩掉他。    恰如此时,安平一路狂奔进来,大声道:“少爷,少爷,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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