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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上课铃响,裴央让堵在走廊上问问题的学生先回去上课,自己走进办公室,放下书本和教案,刷了会儿新闻。    其中一条小版面报道了季安华的自杀事件,顺带分析了当前高考的过重压力,宣传了心理教育的重要性。    她愣了愣,想来这是已经结案了,于是下意识去看桌上的小猫日历:11月10号,与上次去爱绿的惶然局面,隔了不过一周,最终的结果还是那最省时省力的“自杀”。    她却倏尔有些莫名的失落。  呆坐了一会儿,门忽然被叩响。    她扭头,是个中年男人,点名要找她。    这会儿正是下午第二节课的点,又赶上蒋采薇的公开课,办公室里空荡荡,只有她留下准备赶赶明天要用的教案——叶玫通知她晚上有个重要事,勒令她空出时间。    她以为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却依然觉得这面孔陌生,有些不明就里,只让他先在办公室坐下。    男人自我介绍:“裴老师你好,我叫韩长青,不介意的话,叫声韩叔就成。”    裴央点头,“韩叔,……但不知道你是哪个孩子的……?”    韩长青,也就是韩局,略有些局促地右手半裹左手,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我是来找苗立诚,苗同学的。”见她神色并不松懈,他又连忙补充一句,表明身份:“我是季安华的亲生父亲,市公安局的局长。安华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这有些冒昧,但我只是想见见他。”    裴央之前听魏延提起过季安华出身中心孤儿院的事,这会儿突然冒出个亲生父亲,一时愈发疑惑。    她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那渴盼而小心翼翼的神情却不像假装,许久,她点点头,转身出门去教室,将苗立诚领过来。    事实上,苗立诚两天前才算是正式回来上学。    经过上次的事,杨鹰远远和他避开,再加上苗家父母待人和善,常常置办些零食送来学校和班上同学分享,在高中部传开的关于苗立诚的八卦,似乎也就淡了许多——至少明面上如此。    她将人带到门口,彼时他面色依旧苍白,但肩背挺拔,听她交代了韩叔的身份,低声应了好。  裴央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叮嘱他:“不要情绪起伏太大,不舒服就说,好不好?”    苗立诚笑了笑,跟她一起进门。    韩长青的视线紧盯着他。    没有压迫感,只是认真的注视,他伸手与少年交握,眼眶忽而熬红,“我是安华的父亲,亲生父亲,小苗,冒昧来找你了。”    苗立诚静默不语,任由他攥紧自己的手,面前的男人和季安华并不相似,比起那少年的笑眼明朗,韩长青此时的表情显得过于苦闷和压抑。    “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伯伯,”苗立诚回答他,“你想要问我什么吗?”    韩长青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只能伸手,用手背揩去泪水,“什么都可以,”他说,“我去过他养父母家,可他们说得不多,我就想知道知道,安华活着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孩子?”    是开朗乐观的,还是偶尔也掉眼泪的,或者,偶尔会提起亲生父母吗?    苗立诚点点头,开口,“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很少抱怨,永远都笑呵呵的,看起来一点烦恼都没有,如果活着,一定一直都是被很多人喜欢的那一类人。但是,”他那因回忆而挂起的笑容仍在脸上,却忽然转了问题的方向:“伯伯是市局的,那安华的案子怎么样了?为什么我昨天听说,已经以自杀结案了?”    韩长青一愣,下意识地蹙眉。    “安华有很多很多事都会跟我说,所以我知道,他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在养父母家也过得不好,但他从来不对我抱怨,所以我也没法说出让您伤心的话。只是我还以为,他不会那么轻易的自杀,您觉得呢?”    “或者说,伯伯,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他?”    明明是无理由的迁怒,可苗立诚面无表情,双拳攥紧,仿佛平静背后酝酿已久、无声的愤怒。    “如果……即使因为很多理由,没有找到他,那么为什么不在他死后,不为他讨回公道?!听再多他活着时的故事,都没办法改变他已经死了的事实,不是吗?”    韩长青张了张嘴。    他扶住额头,像是在躲避那咄咄逼人的眼神。  却最终没有说话。    他的双眼沤红,无法为这犹有天真气的少年解释一切,耳边尚有妻子如此类似的责问和恸哭,可他何尝不想那样为可怜的孩子大哭一场呢?    如果他不是韩局的话。  他又怎么会,只能从这些微薄的回忆里思念他的孩子。    裴央看着那少年。  他终究有一天会长大成人,那时他是否会明白大人的世界如此无奈?  即使是生父、即使是世人眼里的英雄,也依然有人所不能为,有无数的遗憾。    但她宁愿,所有这样的少年,永远不会懂得大人的黑暗。    =    裴央转身出了办公室,将空间留给两人。    她站在栏杆边,手肘抵住墨绿色的扶手,远处是图书馆,再看远些,能瞧见操场上肆意欢笑的男孩女孩。    背后的动静逐渐平息,余光跃过窗口,苗立诚已经坐下,和男人交谈着。    ——短暂的愤怒过后,最终是对朋友的感情占了上风。    她紧了紧外衣,打算在剩下的三十分钟散散步,却在下楼时迎面碰上了魏延。    他略有些风尘仆仆,见到她时停下脚步,颔首,打了声招呼。    这段时间他来学校的次数实在频繁,频繁到连校门口的警卫都熟稔到能背出他的车牌,但裴央依然觉得许久未见的感觉并无消弭,一如魏延再不遮掩的冷肃。    她几乎只是迟疑了一瞬,还是伸手拦住他,“来找韩……韩局吗?他在和苗立诚讲话。”    “我知道。”他答得平静。    但魏延来之前,着实是憋了一肚子火的。    季安华的案子一直是在自己手里,中途拐卖案破,明白韩局和这案子的关系之后,他默认了他的接手,也以为这个案子会有个合理的收尾。毕竟李灿勇包里搜出了手机,上面有他密密麻麻的指纹,监控录像也曾经拍到过他和“刽子手”的人在学校到运动场的小道围堵季安华,甚至还有个自愿作证的学生。    于是他算是给连日精神紧绷的自己放了个假,从昨天开始,重新调头查爱满千家的事。    但上午看到新闻,刚才局里又正式宣布结案,李建业派人将李灿勇接走,他这才明白过来,韩局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把这案子往死了查。    盲目的正义感固然愚蠢,但冷静的屈从难道就不可憎?    “我没打算做什么,”魏延平视她——裴央比他踩高两个台阶,“刚才接到消息,打算问个明白,如果可以,还让不让我继续查。”    裴央垂了手臂,“那等一会儿再过来,还有三十分钟就下课了,让他们说说话……不如,去散散步?”她的建议说得小心翼翼,有些无措。    而她背后的办公室里,韩局听着苗立诚讲话,表情近乎急迫和虔诚。    他于是想起自己多年渴望而不得的父爱,想起蒙尘的记忆里,自己被推搡着卑躬屈膝恳求男人回家的模样。    如果他的父亲昔日对他有一丝一毫亲情的施舍——    魏延看了她一眼,抿唇,转身下楼。    秋日的下午,教学楼两侧已是满地落叶,负责清扫的工人正将它们扫拢。魏延让开一步,她站在里侧。    她跟上他的步调,正苦恼说些什么话题,魏延却先开了口。    “其实李灿荣也很可疑,但韩局那边根本没有再认真细查,就把人给放了——所以我才觉得生气。”他说。    像是在解释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幼稚、却恰巧被她撞上的气恼。    “嗯?”    “批捕李灿勇的文件我看过了,手机确实是他的,但他说自己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号码,我之后让技术部检查了手机卡,发现一点指纹也没留下……并不合常理。或者说,更像是有人故意把手机卡调换了。”    而和李灿勇有继承权上的直接利益冲突,又因为季安华的事情对他持有不满的李灿荣,自然就是最切实的怀疑对象。    他想起那天李灿荣因发烧而通红的脸,最初自己认为他纯粹是为了放松自己的警惕,但后来再回忆,却才明白过来,那小子是在跟刽子手划分楚河汉界,顺便落实自己诸多的不在场证明。  包括后来苗立诚出示的那条短信。    他捏了捏鼻梁,棘手之外,又觉得疲倦。    途经操场,他正侧身和裴央低声交谈,一颗篮球忽而挟风而来,裴央在里侧,首当其冲。    她尚没反应过来,他猛地将她肩膀一拉,左手后挥,手腕硬生生将球撞开。    裴央一惊,握住他左手,“没事吧?疼不疼?”    他摇了摇头,看向篮球场里飞奔过来捡球的少年,这人抬起头时,颇有些面熟。    “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少年连声道歉,却在看清两人面容时愣住。    “你是哪个年级的?”魏延问,“叫什么名字。”    话中却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少年笑了笑,有些尴尬,音调愈来愈低:“我、我是初三的,叫……白泽。”    裴央这时也抬起头来,正对上他涨红的脸。    ——是那天爱绿302里,最后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孩子。    他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手机忽而震动,他低头扫过,是舅妈的电话。就在这迟疑的片刻,再抬头时,那少年已然跑走。    他同裴央点点头,接起电话:“喂?是我,阿延。”    =    裴央掐着点回到办公室,韩局正出来,苗立诚紧随其后。    男人冲她笑了笑,道了声谢。裴央本想提起魏延来找过他、又被一通电话急急忙忙叫走的事,但这勉强的表情让她有些无来由的同情,故而也便作罢,目送他离开了。    下课铃响,人声喧嚷起来,苗立诚站在她身边,忽而挤出一句:“老师,我以为做小孩,不用那么快体会到“世界是不公平的”这种道理。”他顿了顿,像是有些讽刺,“可是一个父亲都保护不了孩子,一个警察都明知而抓不住真正的犯人,“公平”到底算个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    少年径直离开的背影纤瘦,如同风也能将他折断。    怔愣间,刚下课的蒋采薇拍了拍她肩膀:“愣着干什么?你放桌上的手机响了好几百遍了,我刚凑过去看了下,是你妈妈,给你拿来了。”    她接过,叶玫的声音隔着嘈杂的背景音,依然相当醒耳朵。    “下课了没?下课了就快过来,苗苗啊,不是妈妈说你,今天可是大事,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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