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在这丞相府中居然会有刺客出现。 宴会上又没有人会刻意带着刀剑护身,纵然有意帮忙,也是力不从心,只能看着那道剑光在电光闪石间,直直刺向堂上人的胸口。 在众人都以为无名刺客即将得手、当朝少年丞相即将丧命之时,却突然听见铮的一声。 清脆响亮。 即便是在一片喧闹当中,这声响依旧清晰无比。 铮声落下,场面中却并没有血光四溅,那位丞相也依旧稳稳坐着。 只是那刺客却莫名倒在了众人当中,捂着手臂神情痛苦,像是中了什么招,偶然间侧过身子,露出正脸。 他眼眶凹陷,神情痛苦无比,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处,但鼻侧的那一颗褐痣却依旧醒目无比。 被另旁的苏漾一眼看出。 方才的猜想也在瞬间得到肯定。 若是没有料错,不等多久,这位刺客便会痛哭流涕,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身份目的全盘托出。 而这口刺杀当朝重臣,图谋不轨的锅,十有八九会被扔给苏家。 虽然料到会发生什么,但苏漾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只得紧紧攥住衣角,惊慌失措的想着应对之策。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之策,便听见有人冷声低喝。 “还不拿下?” 苏漾连忙抬眼,循声望去。 竟是莫宁。 酒席间突然冒出个刺客,料谁都会手忙脚乱,然而这位莫将军却依旧饮酒自如,神色如常,只淡淡望了眼刺客,又望了眼丞相,途中似乎若有若无,还扫了自己一眼。 “丞相大人可无碍?”他眉梢轻蹙。 自始至终一直静坐在位子上,便连遇上行刺都未有所动作的王坞,却在听见这声问候后面色微变。 不是苍白,而是铁青,他幽幽望向莫宁,目光冷然。 “多谢莫将军救命之恩。”王坞勉强一笑,举杯敬酒。 “无妨,无妨。”同样举杯回应,莫宁唇角带笑,目光却是轻蔑淡漠,望着正前已被制伏的刺客,一口饮尽。 “区区一个刺客,即便莫某不出手,想必丞相大人也能安然无恙的将其拿下,又何来多谢?” 这话在众人听来,在苏漾听来,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奉承。 但王坞却是身子一僵,面色愈发铁青,便连手里端着的酒盏都在不自觉中开始发颤。 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王坞心中一沉,双眉横下,将手中酒盏重重摔在身前,怒火勃然而出。 “说!是谁派你来的!” 已经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男子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冷哼,大有誓死不从的架势。 王坞冷笑,命人取来长剑. “此剑锋利,只需一下,便能贯穿你心口,夺你性命。”他提起长剑,对准男子心口,随着他口中所出的一字一句缓缓刺入。 男子神情凄烈,却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只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丝毫不顾利剑刺入之处沁出的殷殷鲜血。 “我看你年纪,应当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 王坞挑起眉,邪笑道:“你若不说,我便用这把杀了你的剑,再去杀你的妻儿老母,便如现在这般,让剑慢慢刺入心口,然后告诉她们,她们的丈夫,儿子便是这般...” 神情之狠厉,莫说刺客,便连苏漾都是心中泛寒。 脑海里又重新回忆起碎片般的些许画面,尽是这男人如现在这般威胁自己,心狠手辣的场景。 苏漾毛骨悚然,不敢再看。 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男子恍若疯了般,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我说!我说!” “是谁?” 这刺客敢于孤身一人行刺丞相,即便背后没有一方势力,也定然是有什么厉害人物为其撑腰。 如今又是被人抓个正着,更是被丞相亲自审问,说不定背后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天大阴谋。 在座各位念及此处,便无不睁大眼睛,立起耳朵,巴巴的等着听那刺客供出幕后黑手。 只有苏漾紧闭双目,一把抱住身旁大哥的胳膊,双目泪然。 “大哥,你不能丢下阿漾。”趁着空隙,苏漾低声哀求,即便自己改变不了苏家的命运,也不想再被阿爹和大哥保护,独留自己一人苟且而活。 她抬眸,望向大哥。 却发觉大哥的身子僵硬,藏在衣袖里的手也已经紧握成拳。 苏冷眼圈泛红,牙关紧咬。 ...... “是宁国公!我...我是宁国公府中的下人!” 是宁国公大人扣下我妻儿!威胁我在今日宴会上行以刺杀,若...若我不应,他便...” 本直着身板誓死不说的刺客此时突然声泪俱下,无助的拽住了王坞长衣一角,“我本就是为了护住妻儿性命…求求丞相大人,救救我妻儿!” 这男人口中所出的每一字一句,都如同锥子般敲进苏漾心口。 “胡言乱语!” 苏孟再也忍不得,“我为人如何,在座不少人都是清楚的,即便当真心怀不满,也不会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更何况,我放着那么多侍卫不用,为何偏要用你一个下人?!” “我虽为下人,但自幼习武,当初便是被宁国公大人亲自领回去的。”男人冷静下来,望向苏孟。 “当时还在疑惑,为何宁国公大人独独选我一人,但在进入苏府之后方才知晓,宁国公大人原是另有目的...” 此言一出,却是连苏孟自己都无语凝噎,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在众多人中独独选了他。 可并非是因为他自幼习武啊! 苏孟有话堵在心口,却是百口莫辩,明明是因为怜惜他生活惨淡,看他快要过不下去了,这才一时心软,独独选了他。 慧眼数十年,竟失足于此! 苏孟咬着牙,恨恨盯着地上跪着的男人,“你的良心呢?”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苏漾急在心头,目光便忍不住胡乱飘着,却在眼角余光无意一扫时,却瞥见大哥的宽大衣袖中藏着的那抹冷厉刃光。 大哥怕是早已猜到会有今日局势,这是要... 于是连忙侧过身子,扑到苏冷身前,见大哥肃杀目光猛起波澜,惊然望向自己后方才松了口气。 “不可。” 苏漾压下哭腔,轻声低语。 她清楚此时大哥的心情,依照大哥的性子,定然恨不得将座上的那位丞相千刀万剐。可依照现在局势,一旦大哥掏出刀剑,无异于承认了自家心怀不轨的事实。 若是那般,便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叔,此人所言可否属实?” 王坞眯起双眼,眼底寒光闪现。“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何来解释一说?!”苏孟冷哼。 “我自是不愿相信。” 将长剑从那人心口抽出,他漫不经心,从身旁下人手中取过丝帕,细细擦拭着剑上血痕。 “苏家与我一向交好,苏叔又待我不薄,按情分讲,的确不可能做出此事。”他忽的嗤笑,冷眉微挑。 “不过在这官场之上,父子尚可反目成仇,我又怎敢保证昔日故友不会与我产生隔阂?” “你屡屡欺我苏家,何来情分?令我宁国公之女为宴会献舞,借我宁国公之名拉拢势力!”苏孟冷冷看他,怒道:“当真以为我苏家不会反抗?” “所以,苏叔是因此恼怒不已,故而埋下刺客前来刺杀我?”得逞光芒于王坞眸底一闪而过。 “不!”苏孟横眉,“我苏家一向只行光明磊落,不使此等下流手段。” “那便还是不肯承认。” 王坞撇了撇嘴角,“可看模样,在座各位似乎同我一样,并不能完全相信苏叔的这番解释。” “不过,若是苏叔肯付出一些来证明苏家并无此心,也并非不可。”他目光掠过,无意间瞥向苏漾。 苏孟已经被气到浑身发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对那人怒喝, “痴心妄想!” 苏家如今既无兵权也不受用。 他想要什么? 苏漾觉察到他投来的目光,一片淡漠眼底当中似有暗示,漆黑眼眸里隐隐透出欲望。 鬓间不自觉渗出冷汗,心中却又十分悲哀,她已经用了十分的力气来逃离,这男人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重生一世,自己难不成还要再做一次致使苏家沉沦的罪人? 身后大哥早已怒火中烧,苏漾快要拦不住他衣袖中藏着的那抹刀光。 此时的气氛剑拔弩张。 在众人纷纷噤若寒蝉时,却突然有人噗嗤一笑。 莫宁笑着,上前捡起方才不知由谁抛出的那柄短刃,用衣袖简单擦拭两下后,插回腰间。 “丞相大人,恕莫某直言,莫某也是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是怎么同宁国公大人有了联系。” 他垂眸,斜了眼地上跪着的男人,“单单因为这刺客的一面之词?” “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男人面红耳赤,忙不迭辩解道。 “那我所言也是句句属实。” 莫宁收回目光,拍了拍腰间短刃,“这短刃是我抛出来的,若当真计较起来,方才丞相大人的这条命还应是我救下来的。” “但我可不是会在宴会之上携带刀剑煞风景的人。”他嘴角含笑,眉心舒开,“若不是宁国公事先让我多加小心,我也不会刻意带着短刃。” “如此说来,今日丞相大人真正的救命恩人,归根结底,不是莫大将军,倒是宁国公大人?” 人群中有多嘴的提了句,却在瞬间点燃一片。 对啊,救命恩人又怎么会是幕后黑手?若当真是宁国公派出刺客,密谋了这场刺杀,又何必再告诉莫大将军让他多加小心今日宴会? 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刺客和莫宁,定然有人在说谎。 而在不知名的刺客和战功赫赫的莫大将军之间,众人当中,自然是选择相信莫宁的占大多数。 王坞嘴角一阵抽搐,“可为何只有苏叔料到了今日宴会会出变故?为何别人没有料到?”他冷笑道。 “不只有宁国公大人料到。” 莫宁话中有话,目光意味深长。几步迈到他面前,眸光垂下,“譬如丞相大人胸口的这块巴掌大的玉佩,以前从未见过,今日还是头次见,色泽质地,均为上乘之作。” 笑容在他言语之间逐渐散去,莫宁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平淡无奇。 但在苏漾听来,却恍若天籁。 “若是那一剑刺在这玉佩上,丞相大人定然也能够逃过此劫。” 他抬眸,望向满脸黑线的王坞,轻飘飘道:“无需多言,我相信,丞相大人一定懂我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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