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担心

阿爹的信很简单，只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复述了一遍，并且让苏漾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在将军府住下，等过了这阵风头之后，再商议别的出路。　　　　苏漾心中酸涩，眼角也在不自觉中开始湿润。她转身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略一迟疑后，下笔写到。　　　　“一切安好，望阿爹珍重。”　　　　重生一世，自己仍未能替阿爹分担什么。事到如今，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藏身此处，为苏家少带来些灾祸。　　　　信写好时，正逢莫宁他们推门而入。　　　　“大哥，这是我写给阿爹的信。”她连忙上前，将信递给苏冷，又从桌上端来一盏热茶，“阿漾知晓大哥还有许多事情尚未处理，如今状况，也不适宜在将军府中滞留过久。饮下这杯热茶后，添些衣衫再上路罢。”　　　　她语调柔柔，目光不舍，“阿漾在这里等大哥和阿爹。”　　　　从小到大，自己这妹妹都是十分懂事。但此时妹妹的懂事却是让他无比心酸。苏冷难得的叹了口气，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目光只略微瞥了她一眼，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了一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　　　　......　　　　苏漾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到苏冷的身影彻底隐没于漆黑夜色中后，方才缓缓动了动身子。　　　　“回去吧。”身后男人温声劝道，“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他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一向不善言语。但见阿漾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上依稀还挂着几滴泪珠，鼻尖小脸红扑扑的。　　　　莫宁取过披风替她披上，又挑了灯笼。小心牵起她后，摸着夜路走入长廊。　　　　苏漾一直不敢抬眼，方才哭的有些厉害，两眼此时又红又肿，连抬眼都费劲。便只得任由莫宁领着自己，也记不清走了多久，是去哪里，直到身前莫宁停下了步子，苏漾方才跟着一同停下。　　　　“这里便是阿漾以后的住所。”莫宁替她打开屋门，送她进去。又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一扇门，“家妹便住在那处，阿漾若是有事，可以唤她。”　　　　苏漾连忙躬身作礼，“多谢莫将军。”　　　　“何必多谢，你大哥同我也是有过命交情的，如此小忙不过举手之劳。”他展眉一笑，目光也却只望着苏漾，“阿漾以后也不必一口一个莫将军，实在是太过生分。”　　　　苏漾略一迟疑，“那...莫大哥？”　　　　“你大哥若是知道你叫我大哥，恐是要提着刀来见我。”莫宁玩笑道，“唤我二哥罢，正巧苏叔待我如同再生父母。”　　　　苏漾乖巧应下，怯怯唤了声，“二哥。”　　　　“好。”莫宁将她拉过桌旁，让她坐下，“来，抬头，让二哥看看阿漾的眼睛。”　　　　出于女儿家的爱美之心，再加上自己实际上同这位并不是十分相熟，苏漾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已经肿成桃子的双眼，于是不但不肯抬头，反而埋的更深。　　　　却不料男人竟是突然伸手，抬起自己下巴。　　　　因为实在太过突然，未等苏漾反应过来，自己下巴便已经被他挑起，莫宁双眉紧蹙，漆黑深沉的一双眼眸直直望来。　　　　少女一双眼睛肿的通红，清澈眸子水光盈盈，其间眸光在摇曳灯火下渐起波澜。还是极美的，即使哭肿了双眼，鼻尖两颊通红，但她顾盼之间，眸光流转，纤长而细的眼睫稍稍扑闪，却是更加楚楚可怜。　　　　身为将军，莫宁在战场上征战多年，无论是手握长剑时，还是谋略攻敌时，向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自问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对谁心软过，或者可怜过谁。　　　　如今却是可怜起了一个姑娘。　　　　“怎么肿成了这样。”他目光焦急，连忙起身唤人，“去打盆凉水过来。”　　　　“不必了。”苏漾连忙道：“不过是肿了些，睡一觉便好。”　　　　“肿成这般模样如何睡觉？”下人的动作极快，眨眼间便打来了凉水。莫宁将盆接过，取过毛巾蘸了些凉水，又仔细拧干净，“用这凉毛巾敷一会儿，许会好些。”　　　　话音落下，也不等苏漾说些别的，莫宁便将她拉到了床边，扶她躺下。　　　　“闭眼。”　　　　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苏漾只得乖乖闭眼，屏住呼吸不敢多动，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不等多久便觉出双眼一凉，原本又肿又热的双眼登时没了酸痛感。　　　　“这般敷一会儿，我再给阿漾换新的。”　　　　是莫宁的声音。苏漾心头一热，虽然感动，但也有些受宠若惊，“二哥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无妨，明日我也清闲，不必早起。”他声音淡淡，从身旁传来、　　　　床榻柔软，身旁有人。苏漾心中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虽然身旁的人不是阿爹或者大哥，自己身处的地方也并不是宁国公府，但这种令人安心的踏实感却是真真切切。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苏漾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也似乎在莫名中对这位莫将军少了许多隔阂。　　　　“二哥。”苏漾稍一犹豫。“我有一事一直想问，不知...”　　　　声音同方才一般波澜不惊，莫宁道：“问吧。”　　　　“之前听二哥说过，我阿爹对二哥有恩，我大哥也同二哥有着过命交情。”苏漾攥住被角，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阿漾之前从未听阿爹和大哥提及过，实在是好奇的很。”　　　　出奇的，莫宁并没有立即回应自己。却是沉默了好半晌，直到苏漾快要忍不住时，方才听他开口道：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阿漾。”依旧是同方才一般的声调，教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漾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再追问，只低低哦了一声。　　　　却不知，便是这一声哦，让另旁的莫宁听出了她的失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莫宁勾唇一笑，“等日后吧，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尽数告知阿漾。”　　　　莫将军这等人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苏漾得了他保证，心中失落之感顿时一扫而空，她点了点头，嘴角也在不自觉中勾起弧度。　　　　许是心里从未有过这般安定，苏漾不知不觉便入了睡梦，也不清楚究竟是何时睡着的。她头脑昏沉，眼前隐隐约约有片暗影，但却看不真切。　　　　只记得在睡梦之中，额上曾有过冰丝丝的一抹触感，像是有人落吻其上，但又只是蜻蜓点水，恍若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