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自然不知，自己这刚刚认识不久的凝儿妹妹，如今竟是心怀鬼胎，每日无不在绞尽脑汁的让自己早些过门，去做她的好嫂子。 几日下来，苏漾也已经把这将军府当作了第二个家，把莫凝当做了自己的妹妹，也真的把莫宁当做了二哥。 平日是怎么陪大哥的，苏漾便是怎的陪那位莫将军。 莫宁近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每日早出晚归，眉眼间的疲倦神色再明晰不过。可平日里，即便再怎的抬不起眼皮，他也仍要去后院坐坐。 苏漾总是在后院等他。 今日却似是不一样。 天上的月亮朦朦胧胧，发着一圈儿教人看不清的光圈。这不甚清亮的月光，连带着周遭的星星，地上的树影，都变得没那么清晰了。 苏漾眉心略蹙，轻轻推了把身旁已然昏昏欲睡的莫凝，“凝儿？” 莫凝闭眼，半睡半醒回了句，“阿漾姐放心...” 许是自己真的想太多。苏漾稳下心绪，上一世的莫宁虽久经沙场，但战无不胜。在起兵谋反之前，也未听说过莫大将军在政事上出过什么差错，按理来讲，应是不会有事。 可这世又有些不一样。 莫宁无意间插手了苏家同丞相之间的纠葛，救下自己。这看似无意的一场插曲，不知会不会让他惹火上身。 一想起若是出了事，十有八九便同自己有关，苏漾便忍不住那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内疚和忧虑，方才平稳下不过几刻种的情绪，此时又是暗起波澜。 却也不想再去打扰凝儿，苏漾屏住呼吸，脑子里乱乱的。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作恶，觉得她乱的不够彻底。这头还心绪纷杂，百般滋味在心头，那边就听见草丛中有几声议论，声音不大，但在这静寂十分的夜里，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诶，你没发现咱家将军对那个不知来处的姑娘格外好么？我可从来没见过将军对谁这般好！那姑娘额头上带着的那片银花，便是莫将军亲自买的！” “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丫头，被咱家将军无意救下。又见咱家将军才貌兼备，有权又钱，还不死了命的往上贴？” “也是，看她长的那一副媚态，果然是个勾男人的主。” 苏漾怔怔坐着，听着草丛那边的一言一语，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算来自己在将军府住了五六日，虽然不比在家，但也风平浪静。 原以为是此生有幸，却不知所谓的风平浪静只是表面。自己刚来不过五六日，便已经有人颇有微词。 若说是被这几句伤到了自尊，倒也不至于，毕竟自己连祸国的罪名都背过，如今不过是被人在背后说几句，苏漾心里不痛不痒，只是麻木。 上一世星星点点的记忆逐渐浮现。苏漾记得，当时的许多人都有用过这般的语气，说自己是祸国灾星，是迷惑皇上的妖女。 人言可畏。一直到临死之前，自己的名声都还是那般的臭。 苏漾也只是回忆起了这些，倒不是对这番对话有什么想法。几个场景闪电般划过，再回过神时，她也没了那股子莫名情绪。 刚才草丛中的一番对话，自然也被她抛在了脑后。 苏漾是没有想要追究的，抬眼望了望天，见夜色更浓，心想这么等着也不是回事。刚想要唤醒凝儿回屋去时、 却见莫宁从小路尽端走了过来。 每次见到莫宁时，他的眉眼总是会带着些笑意。仿佛整天下来都未曾有过什么疲惫神色。身上也很少会有苏漾认为的，身为将军应该有的渗人杀气。 他仿佛是个文人。 苏漾欢喜跃起，一路小跑扑了过去，“二哥。” 莫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又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抬眼望了望身后不远处睡着的莫凝。 苏漾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刚准备问问莫宁为何这般晚回来。 却又听见草丛那边一阵纷乱。 苏漾一怔，心想难不成还是方才对话的那两个人？ 念头一起，她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于是身子一侧，想也不想便挡到了莫宁身前，她费力踮起脚尖，试图捂住莫宁的耳朵。 如今同莫宁，同凝儿之间的关系，都是不近不远，恰到好处。苏漾不想这来之不易的短暂安宁，被两个下人随意的两句碎语破坏。 却不想，纵然自己有心隐瞒，奈何个子实在有些小，虽勉勉强强捂住了，却没起任何作用。 莫宁仍旧听见了从草丛中传来的细细碎语。 “依我看，大将军之所以会对那女子这般好，定是被她下了什么蛊。听说长相媚态，模样妖艳的女子，大多都会迷惑男人的把戏。” “咦...有可能，我们可得替将军提防着些。” 方才还柔和若水的眸光于刹那间凝成冰霜。莫宁怒然拂袖，将拦在自己身前的苏漾拉到身旁，又三两步跨步至草丛前， “出来！”他沉声呵斥。 只见从抖得厉害的草丛里缓缓走出两个抖得厉害的下人。 是两个丫头，看年纪，一个比阿漾年长些，一个最多同凝儿一般大。 知晓事情败露。二人一出来，便双双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 若是放在宁国公府里，这等碎嘴被主子发现了，怎么求饶也是不顶用的。但莫宁不一样，他虽是将军，听起来似是严厉的很，实际上，对待府里下人，莫宁还是十分温和的。 她们以为，莫将军会放她们一马。毕竟只是碎嘴了两句，而且也只是在碎嘴一个不知来头的女子。 口干舌燥的求饶了半晌，也没见莫将军吭声。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的偷偷抬眼，打量了莫宁眼。 只一眼，便叫她恍若掉进了冰窖般，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将军露出过这般目光。 “求完了么？”他漠然道。 年纪大的已经被吓到不知反应。年纪小的又十分不知所措，摇了摇头，又慌忙点了点头。 “去。”莫宁侧身，“同阿漾道歉。” 小丫头抹了眼泪，苦兮兮的磕头，不知把对不起这三个字说了多少遍。 苏漾此时也无暇顾及，只草草应了声无妨，便接着去拦身旁的莫凝。 莫凝自然是醒了。醒后第一眼便看见自家兄长杀气腾腾的模样。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便追着苏漾询问事情详尽。 耐不住她问，苏漾便将事情同她简单说了几句。却没想到知晓事情全程后的凝儿怒火不比她哥少上多少。撸起衣袖便要上去，说要亲手教训那两个不知尊卑的下人。 “你就别上去添乱了。”苏漾好声好气劝道，“二哥自会妥当处理。” 莫凝瞥她一眼，哼了声，“那可未必。” 该道的歉也已经道完了，小丫头换了希冀的眼神，期待莫将军能手下留情，放自己一马。 “阿漾于我等同亲人，你们却在背后这般诋毁于她，身为将军府的下人，一个五十重板，是免不了的。”莫宁平视前方，声音冷冷：“我将军府也容不下你们这等背后嚼人舌根的，领了板子后，该何处去的，何处去吧。” 做下人的，没几个有别的去处。离开这将军府，便等同于是断了生存之路，二人当即哭嚎起来。可这止不住的央求哭嚎，并没有换来眼前这位莫将军的分毫同情。 “若是离开后，尔等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莫宁话音一顿，眸中寒光乍现，“莫怪我不顾昔日情面，赶尽杀绝。” 他本心情不错的。 前几日无意救下的小贩不负他望，回去后便将王坞蛮横霸道将他胁走的事情添油加醋，到处宣扬。这么一宣扬，也总算是让那位丞相大人见识到了，民众之舌有多么可怕。 一传十十传百，一直传到宫里皇上那处。 皇上偏爱他，本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作罢。奈何这位丞相大人冤家不少，一同上奏来控诉这位丞相大人的种种罪行。 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就算两只眼都给闭上，也挡不住这群官员在耳朵边唠叨。 于是终究还是象征性的罚了罚，让他收敛了一些。 王坞近日是做不出什么大动作了，风头全在他那处，阿漾这里也算是安全许多。 外边安全了，府里倒开始流言四起。 全当是杀鸡儆猴。莫宁这般严罚，自然是堵住了府里众人不老实的嘴，也纷纷对那来路不明的苏姑娘换了眼神。 苏漾没甚感觉，倒是莫凝先替她委屈。 第二日一早，苏漾刚刚泡好早茶要给二哥送去，迎面便碰到了风风火火的凝儿。 也不等她问些什么，急匆匆的莫凝一把抓住她，脸上带着些薄怒。 “怎么了？”苏漾被她拉着，哭笑不得。 “我哥也真是，不知错，还不知改。”她没好气道:“府里人多嘴，还不是他这个当主子的没有管好？如今该罚的下人也都罚了，我看啊，他也得同阿漾姐道个歉！” 面上作出一副气到不行的模样，心里算盘却是打的精妙，现如今只要自己兄长不掉链子，一切便都在计划之中。 苏漾拗不过她，只能任着去见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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