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了一晌午的东西,就被这丫头三两下仿出来了! 顾景淮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为小丫头有这么好的画工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觉着自己连个小丫头都比不过,有些丢面子。 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搁这画艺上,连明萱的三分之一都不及。 明萱全然没注意到顾景淮复杂的神情,她画完,就放下墨笔,说:“我回去了。我那条小京巴该饿坏了。” 顾景淮回过神,把他手里的那幅画,揉成团,随手扔进一旁的纸篓里,与她说:“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明萱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从书案绕出来,走到左手边的多宝架前,自最高层拿了个楠木制的大匣子过来。 这匣子做的十分精致,上面雕着牡丹,周围刻着花草,外面用特殊材质的小锁锁着。 顾景淮将它抱到书案上,从一本古书下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明萱看到这匣子做工不凡,好奇道:“这是什么?” 顾景淮绕到书案,把她之前用过的那支墨笔拿起来,淡淡说:“你打开看看。” 明萱眨眨眼,笑问道:“是要送我练字的彩头吗?”她说着,拿钥匙开了锁。 顾景淮在旁边低笑了一声,说:“算是吧。” 明萱咯咯地笑,匣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尊通体雪白的仙鹤玉雕,玉质极好,摸上去沁凉沁凉的。 明萱把玉雕抱出来认真端详,是和田玉制的,雕刻的十分精致,她又翻到底座,右下角印着个徽记,刻的是片叶脉清晰的竹叶。 明萱对京中不熟,也不知道这是哪家,但能叫顾景淮看中的,必定不是凡品。 她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放回去,屈膝给顾景淮行礼:“谢谢二爷,我很喜欢。” 顾景淮见她总算露出笑容了,也跟着笑了笑,说:“喜欢就好。” “不过……二爷为什么送我仙鹤?” 往常别人送仙鹤,一般是拿来做寿礼的。 她的生辰已经过了。 这仙鹤是顾景淮偶然间得来的,想着明萱房里摆设单一,就想给她拿回去,凑凑趣儿,也没别的意思。 见她问,就说:“仙鹤延绵益寿,寓意好,摆在房里看着也开心。”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她:“你不喜欢仙鹤?” 明萱连忙摇头,说:“喜欢。” 小动物她都喜欢! 明萱爱不释手地摸着玉雕,再一次郑重其事地跟顾景淮道谢:“谢谢二爷,我回去一定把这玉雕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既是送了她的东西,顾景淮都是不在意的,反正在他的地盘,也没人敢行那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也就随她去了。 明萱喜不自胜地抱着玉雕要回房摆了,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忽然回过头来,问顾景淮:“二爷,您可听说过一个叫周伯常的人?” 周伯常? 他倒的确认识几个姓周的同僚,但叫伯常的,却未曾听说过,他摇摇头:“不曾。” 见她问的认真,难免问道:“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明萱忙不迭摇头:“我就是随口一问,二爷没听过就好。” 周伯常就是她梦里的新婚夫君,而顾景淮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侍郎职,掌管着朝中大小官员的任免和调动,连他都不知道的人,必然是不在朝中任职的。 这也就说明,她梦里的事都是假的,只是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明萱忧心了一早上的事儿,总算有了个满意的答案,她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来,与顾景淮告退:“二爷,我先回去了。嬷嬷该等急了。” 她脚步欢快地出了书房。顾景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深思了会儿,喊了贴身侍卫青松进来,吩咐他:“去查一下京中有没有一个叫周伯常的人。” 他没有错过小丫头问起这个人时的神情——慎重、忐忑、不安。 他很好奇是什么人,会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露出这种表情。 青松是他早年在闹饥荒的破庙里救下来的一个少年,性格沉稳,做事老道,放在身边培养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很多事,不必他刻意解释,他也能心理神会。 青松低声应是,却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站在那儿,一脸欲言又止。 顾景淮正在洗磨缸里洗毛笔,见他杵着不动,淡淡地问他:“还有事吗?” 青松迟疑了一下,才说:“刚才属下进来时,临风朝属下挤眉弄眼,让属下来问问二爷,门口跪着的那位表小姐要怎么处置……” 顾景淮洗笔的动作一顿,笔尖的墨汁滴到墨缸,晕成了一团黑雾。 他脸上神情不辨,青松跟了他多年,知道他这是有些不悦了,连忙说:“是属下多嘴了。” 二爷既然没叫人起来,那就是还生着气的,又哪里轮得到他来多嘴。 他朝顾景淮拱手:“属下告退。” 顾景淮望着不远处的景泰蓝莲梅瓶,里头用清水养着一株睡莲,枝干都枯萎了,唯独花苞还有一点红。 他书房不让丫鬟随便进,小厮打扫的时候,也忘了拿去丢,如今看着奄奄一息,没什么生机。 门外那赵三再跪下去,估计也会像株睡莲一样,就此枯萎了吧? 他其实并不在意,但想到赵梓莹的外祖母曾经有恩于他母亲,他要是就这么让她跪死在那儿,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他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叫住了即将离去的侍卫:“让赵乾把人领回去吧。记得告诉他,他女儿在我府上都干了什么。” 青松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赵乾赵大人官虽不大,却是个公正严明的人。 先前赵太太厚着脸皮把人送到顾府来,赵大人还不同意,觉着她们母女两是想攀高枝想疯了,竟然敢求到他丈母娘那儿,逼他丈母娘以恩相挟,让顾景淮同意为他女儿寻亲事,他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被赵太太给丢光了。 但赵太太是先斩后奏的,等他知道,赵太太已经把人送到学士府了,他也舔不下这个脸来学士府要人。 这会儿赵三小姐却连这样丢尽他老脸才得来的机会都不懂得珍惜,在学士府做出这样谋害明萱小姐的事来,要是被赵大人知道,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别说是寻个好人家了,不被赵大人打死就算好的了。 青松连忙拱手应是:“属下这就派人通知赵大人。” 青松离开之后,顾景淮又把临风叫了进来,吩咐他:“你明日去把西街东阳书院的那位孟女先生请来,就说我请她到府上给人授课。” 那位女先生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小姐出身,有些恃才傲物,对钱财也看的很淡,先前吏部的曹大人派人去请,也没能把人给请回来。 临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小声说:“二爷,那位女先生是一向不进府给人授课的。小人怕……” 顾景淮却摇摇头:“你只管去就是。请不回来再与我说。” 临风见他胸有成竹的,忍不住想,难道那女先生与二爷有什么渊源不成? 想归想,他是不敢当面问的,垂眸应是。 顾景淮把洗好的墨笔,挂到窗边的架子上晾好,擦干手,走到书案前,想批阅公文,却又看到了明萱方才随手画的那幅画。 墨迹已经干了,而且没有上色,最中间还有一行她写的歪歪扭扭的“顾景淮”三个大字,看似毁了一幅画,其实更像是作画之人刻意做的记号。 他心中一动,拿起墨笔,在画的右下角,添上了两笔年月,拿起来,吹干墨迹,交给临风,让他送去装裱师傅那儿裱起来。 临风瞧这画画的有些不伦不类,只占了整张纸的上半边儿,下面是留白的,而且还用不大好看的字体,写着二爷的名字,就是一阵狐疑。 这幅画的内容好是好,但整体看起来,并不美观,行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信手勾勒的,没什么诚意。 他看到中间的字,想到应该是明萱所画,就问顾景淮:“二爷可是想把这画挂在书房?” 二爷书房的字画,大多都是一封难求的名家真迹,价值千金,而明萱小姐这副…… 他委婉地劝道:“小姐的画作其实不少,早年她还送过几幅给二爷,不过叫二爷当成赝品给收起来了。” 小姐送的时候,也没告诉他,那是她自个画的。二爷还以为她是打哪儿寻来的没提名的赝品,来哄他开心的。 顾景淮听了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她之前送我的几幅,都是她自己仿着名家真迹画的?” 临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点点头,说:“小姐画工其实很好的,若是能把字写好,以假乱真也不是不可能。” 临风这话的意思是,她仿的了别人的画,却仿不了别人的提字,所以送他的那几幅,都是没有提字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是赝品。 没想到竟是她亲手所画!也难怪她刚才看了一眼,就能信手画出来! 顾景淮向来从容不迫的脸,难得出现了裂痕,与临风说:“去把她送我的画都拿出来。” 他养了她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她深藏不漏。 他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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