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暴雨来袭。 有人在擂鼓高唱,一击一击打出浑厚的声响来。 易眠池头枕在枕头上,脚高高地举起,在空中划着圈,问道:“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汤以明捂住眼睛:“易迟,能不能把你的脚放下来。又不能把所有人随随便便抓起来,就只能委屈我们多做几天客了。” 易眠池翻身,双手一撑,改为倒立,笑道:“难道那些大人物也都要留下吗?” 汤以明摇了摇手上的珍珠链子:“关键就是有很多大人物,还有夜鹤兄在,谁先提议离开……谁就吃亏了。” 易眠池对如今的情况有了底,几个大人物因为今上的眼线在这而不得不收敛,互相制衡,被迫妥协来调查这案子。 汤以明双手捂住脸:“这现在还怎么可能睡得着觉?城尉在检查那些尸块,白大夫也在帮忙记录情况,从衙里还叫来了一个验官两个仵作,林且泽好像为了证明他不胆小,硬要留在那里看。” 易眠池一个翻身站回地上:“其实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去看吧,盐铁使小少爷。” 汤以明仍死死捂住脸,在床上扭动着,然后豁出来一般将手放下,露出被揉得微红的脸蛋来,害羞道:“居然被易迟发现了。” 易眠池上去就给了汤以明脑瓜子一下。 “哎呦。”汤以明捂住头顶,无辜地看向易眠池,“我还以为易迟不会发现呢。” “我们也去看看……起来。”易眠池拽起汤以明大踏步地往外面走。 “易迟小弟……你怎么没大没小的。”汤以明的脚踝被易眠池拉着往前拖,嗷嗷大叫着下了床,嘴里还念叨着“噩梦”什么的。 祁王段秀卿站在窗外看着屋里尸块的拼接。 夜幕下,段秀卿的面相不像名字暗示得柔软,脸上带着英武之气,俊秀挺拔,早早就显露出了皇族的高傲和忧郁。 像木质的悬丝傀儡。 一个念头从易眠池脑海中闪过。 穿着红衣宽袍的易眠池纤细脆弱,脸色异样地苍白,汤以明撑着宽大的玉骨伞遮着两人,暴雨打湿了汤以明左侧的肩膀。 不过这样苍白的脸色在今天很常见。段秀卿没有回头,也没有问好,只是立在原地一哂。 这间偏厅的小屋临时做了验尸房,林且泽嫌弃味大,命人将屋子的窗户都拆了。因此在屋外就能看清楚屋里的样子。 屋里的林且泽看到了汤以明,“嗖”一下跨过了原本是窗户的地方,来到了窗外的屋檐下。林且泽道:“我在这待了一个时辰了,他们连这是几个人都没有辨别出来呢。”语调上扬,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猎奇和炫耀。 段秀卿面色淡淡,像是死一些平民贱奴根本不能让他动摇半分。 “你说,为什么这些死人会被放进傀儡里?”林且泽问汤以明。 “林沼,你消停些。”汤以明无奈下喊出了林且泽的大名。 鲤鱼中的断臂,傀儡里的残肢。 易眠池的心中有一些不安,她在战场里见过血腥的场面,但这样诡异的场面……从未见过。大雨轰隆降下。 汤以明被雨水凉到,瑟缩了一下。 “死得是两个人,他们去找个坐婆过来帮忙。”白幼简也走了出来,说道。 “是女子?”汤以明问道。 “嗯,辨别出来确是女子。”白大夫回道,面上愁愁,“也不知道我那妹妹在家怎么样了。” “白大夫还有个妹妹呢?” “是呢,喜儿小姐也是小美人呢。”林且泽揶揄道,“幼简你就别担心了,喜儿怎么可能出事。” 白幼简脸色又白三分,垂着头说:“家里就喜儿一个人……” “喜儿那么能干,你说是吧,秀卿。”林且泽冲着段秀卿说。 段秀卿终于偏头笑道:“幼简,你别这么担心了。你别是被这场景吓到了吧?当年喜儿就这么能干了。还救了宋家那个……”声音渐渐安静。 但林且泽并不在意,仍大谈特谈白喜儿的事迹。 易眠池听出来最出名的一桩就是救下了未来的祁王妃宋因,白大夫之前不过是白大夫而已,偶尔上门给几位大人看诊,一来二去,讨众人喜欢的反而是落落大方的白喜儿,白幼简水涨船高和众人熟络起来。 “不过从那次事情之后……好像就没有见过喜儿了。”林且泽问道,“喜儿还好吗?” “喜儿大了嘛,不方便再跟着我出来走动。”白幼简害羞地笑,像是不怎么擅长应付这一类的话题。 易眠池站窗前看着屋里拼接的尸骨,勉强拼凑出了两个人形,其中一个人形有头,一个没有,这两具尸骨都没有皮肤,看着很血腥,有一些刺目。 林且泽念念叨叨,忽的想到什么,说道:“今天晚上大家都没有吃好,一会儿一起吃点夜宵,父亲刚刚已经吩咐下去了,做两桌好的,弥补一下各位。” 这么一说,众人也的确觉得的确有了饿了感觉,吐了干净的白幼简的肚子更是咕咕叫了起来,被林且泽指着笑,慌乱后退被雨浇了一个干净。 “且泽,这回可别在吃鱼了。”汤以明哀哀叹叹。 林且泽挠头:“那个谭是我们林家特地拿来养鱼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的确很奇怪。” “我也听说过,是瀑布下的谭,潭水特别好,清甜甘美。”汤以明附和道。“这鲤鱼看着特别肥美,谁能想到呢……” “那两个人完全看不出是谁吗?”易眠池问道,看着好像腐烂的程度并不严重,不应该毫无线索才是。 “我们哪能认得这么随便一个女子呢?”林且泽摇头,大部分闺秀都在后宅,况且连五官都没有,就连画画像张贴寻找都很困难。 “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吗?”易眠池仍没有放弃,现在失踪的两人一人是方莼,一人是祁王妃,到底会不会是她们?比如说“这两个女子仍是处子吗?年约几岁?” “两人都是十五岁的少女,皆是处子。” 苏惊贺披着蓑衣,举着抹油的灯笼在黑暗中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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