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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贺的海棠屐踏在小小积水的路上,发出的声响不低,易眠池一早就听见了。她转过身,看了苏惊贺一眼,苏惊贺知道易眠池的意思是死者不是方莼。    苏惊贺接着说:“尚不能确定是不是两个少女,肢体太过破损,有的傀儡里只有一尺长的碎块。勉强拼凑的结果不一定正确。”都被切得太过破碎了,可能有一些混淆也说不定。    林且泽一改之前对易眠池的不屑一顾,佩服道:“这位……易迟兄,你是怎么看出来傀儡有问题的。”    易眠池嘴角勾了一下,算是回应林且泽的示好,说道:“只不过看那一具傀儡动作起来有一些不对,因为太重了些,动作起来略有迟滞。”    “那其他傀儡里有……东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林且泽追问。    易眠池有一些诧异:“一个出了问题,检查所有的不是正常的吗?”众人有一些愣愣,的确……有一些道理。    汤以明一拍手:“这么一点区别你都能看出来?那些戏班子的人都没发现呢。对了,夜鹤兄,戏班子那问出什么了吗?”    苏惊贺摇头:“他们一问三不知,没有一个人知道傀儡从哪里来,说是在前一个城表演的时候还好好的,路途上暴雨耽搁了一阵,今天急急一路赶来望潮就开演了。”    段秀卿不屑道:“难道还能有人凭空把这些东西变到傀儡里面?”    苏惊贺却微微点头:“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便是这样。他们有三辆马车,一路上低调前来,只短短歇过一回。在茶摊上歇脚的时候戏班子也派人看着放傀儡的车。傀儡十分贵重,时刻都派人看着。”    苏惊贺擅长审讯,总会用一些出乎意料的方式逼出事实来,却从来不让许故溪观看过程。    “这又是什么话?”林且泽大叫起来,“把那个负责看傀儡的人打上几个板子,看他说不说实话。”又摇了摇头,“就该把所有人都给打板子了!”    苏惊贺看了林且泽一眼,林且泽嘟嘟囔囔地不再说话了,又哀哀叹道:“可死了这几个人又于我们有什么相干?把秀卿幼简留在我这都做什么?可怜我们的秀卿哟,一直念着喜儿。”又勾勾眉毛。    段秀卿笑:“别这么说,诡异之事若传出去人心惶惶也不好办,早点弄明白了才好。”     在少年人的说话声之下,屋内的氛围感觉也不再那么阴森,你一句我一句的,总算有了一些活人的气息。林且泽的长相两头都算不上,面容清秀,比不上段秀卿的英武,也比不上易眠池的妖冶,也没有汤以明的皎皎明月。    林且泽憨笑,像是在告罪。    苏惊贺语气温和,并不介意:“祁王不愧为百姓着想。”显得微微有一些苦恼,“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烦请各位陪夜鹤一起去看看尸骨。”    “询期!”林且泽喊道,“过来了!    宋询期还有一些愣愣的,看到林且泽挥手才走了出来,双目愁愁,解开面巾,露出柔和的下巴线条和挺直的鼻子,说道:“真是太惨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是谁要这么残忍杀掉年纪还如此小的少女。”像是被惨状刺激,介于白骨和筋肉之间的模糊太过可怕,不禁说道,“青儿也是这个年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青儿是宋因的小字。松隐何青。众人没有接话,宋询期还沉湎于对妹妹的担心中,像是没有意识到说了什么。林且泽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看向脚尖,段秀卿别过了头,看向别处。    虽然这几人都知道内情,但现在有外人在……自然会有一些尴尬。易眠池了然,这外人就是她和汤以明了。    “宋姑娘一定会没事的。”汤以明说。    “宋大姑娘可能出事了。”苏惊贺的一声话同时响起,像闷雷炸在众人耳边,只余下轰鸣回想。    宋询期一阵眩晕,摇摇欲坠,不解地看向苏惊贺:“你说什么?”直直软着腿往前走,进入了雨幕之中,头发被打湿,一个偏偏公子狼狈不堪。    “只是可能而已,还望宋公子去看看情况。”苏惊贺语含安慰,却已经用行动表明了意图。他率先转身。    立在一边的两位高大绿服宦官上前给段秀卿披上羽纱玉织蓑衣,撑开青绢四角曲柄伞,站在段秀卿身后。    段秀卿走上前几步,其中一位宦官得到了段秀卿眼神授意,给宋询期也披上了蓑衣,扶着宋询期往前走。    易眠池只能看见绿服宦官的背影,不知道宋询期的表情如何。除了雨声之外,只有极其遥远,像是从海中传出的鼓声传来。这对兄妹的感情如此之深,倒是有一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按照苏惊贺的说法,倒像是宋家巴不得这个未来的祁王妃失踪,既然如此,之前一直表现得无所谓的宋询期,怎么突然如此失态。    宋因宋青儿,在哪?    家仆将鲤鱼臂放在了傀儡骨对面的房间中。    进到屋里就不禁打了个寒颤,林家取了大量的冰块镇在屋子的角落里,天气正在转热,没有冰降温的尸体很快就会腐烂,林刺史不得不提早开了府里的冰窖取出大量的冰。    冰冷的寒气浮于脚下,像是隐隐的云雾。    苏惊贺走向了鲤鱼,鲤鱼肚腹之前被轻轻合了起来,他亲手掀开了虚虚掩着的鱼腹,晚宴后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里鱼仍很新鲜,没有丝毫腐烂。    鱼腹里有一只没有皮的手。  还有一只手腕。    这只手腕纤细、瘦小、瓷白,被盖在血肉模糊的手臂下,没有一开始就被发现。  要仔细看,才能看见手腕上挂着一个一个细的玉链子,颜色几乎与少女的肤色一般。  这链子非是由银链或者金链子串起来的手链,而是由玉雕出来的锁链,越细越显得雕工难得,并非一般人家能用得了。    苏惊贺拿出一个细细的铁钩小心而准确地勾住玉链子,看向众人:“我在宋大姑娘的画像上见过类似的玉链。想在告知女眷之前先同宋公子确认一下。”    宋询期定定看着这玉链,众人都期着宋询期能说出什么来,可他伸手握住了断掉的手腕,泫然欲泣,闭着眼睛喊道:“青儿!”    汤以明和易眠池对视一眼,又看向宋询期,两人眼中含着难言的情绪。汤以明嘴微张,几乎要为素未谋面的少女流下泪来。    一刻后。  两人背靠着墙壁蹲在墙角。  “我真的看不下去。”汤以明喃喃说。  易眠池没有说话,她明白这少年的意思,这场景太残忍了,兄妹两人生死相隔。    “你说,是傀儡班子的人干的吗?”汤以明叹气,伸出双手来,互相摸着双手的手腕。“鱼肚子怎么会有一个手臂,一个手腕呢……那宋家姑娘……”汤以明说不下去。    那个断手和血肉模糊的断臂完全不一样,切口利落清晰,排除是被鱼慢慢啃噬的,最可能是被切块……    汤以明越缩越紧,人都要缩成了一个小球。    看到段秀卿出了房间,易眠池拍了拍汤以明的肩膀,跟了上去看看有什么进展。两个宦官在和段秀卿汇报着些什么,看到易眠池走近闭上了嘴,敛手候在一边。    段秀卿哼了一声,“有一些林府的下人在说是什么初一灯笼作祟,吵着要离府。什么鬼怪之谈。”一个宦官接着捋须说,“几个小童编得振振有词,哭哭啼啼。说些什么    磷,磷,青焰短  烛龙燃,花轮转。  初一至,乞赐风。  竖龙骨,横龙骨。  清凉清凉过河去。  灯笼红,豆蔻空。  灯笼黄,豆蔻死。”    段秀卿看了眼易眠池。宦官又敛手,段秀卿好像是头一回主动和易眠池说话,高傲地别过头说:“你既然上次有些意见,这次不说什么了吗?”    易眠池回道:“承蒙祁王殿下看重,在下认为奴仆小儿编一些妖鬼之类的歌传唱实属正常,这些人粗鄙且无知,不过是被难得的……景象吓到了,不必太过在意。”    段秀卿冷笑:“难道他们还以为我未来的王妃被妖怪抓走了吗。傅向,傅望。”名字被点到,其中一个宦官从背着的手中再次撑开青绢伞,遮住了段秀卿的背影,三人在雨中离去。    汤以明仍缩在墙角蹲着,抬起头看着易眠池,一脸的迷惑:“是妖怪杀人吗?”  一墙之隔的屋里存着的已经是和世界割裂的尸骨了,是妖怪夺去的吗?    易眠池一把将汤以明揪起来,这人小小的年纪个子倒是挺高,汤以明被揪着领口一路往客房走,易眠池一手拖着汤以明,一手夺过汤以明手中的伞打开全罩在自己身上。    汤以明被拽着走了两步,哇哇乱叫:“淋到了!淋到了!”拿回易眠池手中的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色道:“我要找到这个坏人。”    少年的脸被凉雨打到后显得没那么苍白了,目中灼灼,看着绯衣少年走得飞快,“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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