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见他？这个理由似乎有些荒谬，连他都不敢去相信。 “青州的事情耽搁了。”萧墨低声说。 “现在办完了吗？” “没有。” 温玖睁大眼睛：“那你还要去青州吗？” 萧墨一怔，她不问他是不是把差事办砸了，只是关心他还会不会走？ “暂时不去。” 温玖微微弯起眼睛：“那真好。” 他没有去问她好什么，只是见她如此高兴，心里也不知不觉放松了。 “为什么病成这样？” 温玖抬头看着他，嘴巴瘪了一下，说：“因为这次你没给我送药。” 萧墨无奈地笑起来：“哪有万能的药？还不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也想爱惜……”温玖嘟囔着，上辈子她就体弱多病，吃尽了苦头，这辈子也想好好改善，可是吃了那么多补品，还是没什么用。 “以后多出来走动，不要总是呆在屋子里。”萧墨看她只说了一会儿话，额头上的汗就聚了一层，果然是太虚弱了，“好好休息吧，别说话了。” “不行。”温玖紧紧抓着他的手，脑子里转了个想法，“我也只能在宫里逛逛，母后也不大允许我出去，只有在齐妃娘娘这里，我才自由些，可是也没人陪我出去走动。” 萧墨道：“多带几个宫女，也不会无聊。” 温玖神色黯然：“宫女内侍有什么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萧墨想叹气，他知道她从小就很骄纵，一点儿都不会变。 “你啊。”温玖眼睛里闪闪发亮，似乎病气都跑了一半。 萧墨蓦然触到她的目光，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温玖满含期待地说：“楚王殿下，你以后能不能经常进宫啊？” 萧墨移开目光，道：“初一，十五，是皇子进宫拜见后妃的日子。” “可是父皇允许你天天进宫啊。”温玖一张小脸上满是期盼，让人不忍心拒绝。 她还是被皇后养的太天真了，有些事情跟她解释，她也不会懂。 “如果有事，我会进宫的。” 温玖失望地把头低下去，他的手就在她脸颊边，低头的时候整张脸都埋在他手心里。 大概是病着的原因，她的呼吸很烫，就烫在掌心里，柔软的嘴唇似有似无擦过，像一根滚烫的羽毛在撩拨着，麻麻痒痒的感觉一直钻到心底。 萧墨皱了皱眉，沉声道：“温玖，放手。” 自从重生回来遇见他，他很少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温玖从他掌心里抬起一只眼睛，见他表情很严肃，只好惴惴不安地放手。 “对不起……”温玖小声说，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是抓着他的手不太好吗？ 萧墨收回手，但掌心里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却一直挥之不去，让他很不自在。 “你好好休息。”他起身准备出去，大概是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原本也不合规矩，她差不多是该出嫁的年纪了。 “楚王殿下……”温玖看他真的转身要走了，急着喊：“我都说对不起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萧墨轻轻叹了一声，是他觉得不对劲。 “珍珠醒了。”齐妃恰好端着冰镇莲子汤进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温玖连忙摇头。 “墨儿刚回来，喝些冰镇莲子汤吧。”齐妃要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我出去喝吧。”萧墨自己接过托盘端出去。 齐妃笑了笑，转头对温玖说：“他怕在这里影响你休息。” 是不想和她共处一室吧…… 温玖爬起来说：“我也睡得累了，想起来走走。” 齐妃也不阻止，亲手拿件披风给她披上，带着她一起出去。 萧墨坐在矮桌旁喝冰镇莲子汤，一勺一勺喝得很慢，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只不过消暑正好。 温玖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坐下，双手捧着脸，看他喝汤。 “想喝吗？”萧墨看了她一眼，放下小勺，不打算喝了。 “太医说我不能吃凉的。”温玖想了想，又说：“而且甜的东西多太多，会长肉。” 萧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过他向来冷漠，脸上不会表露太多情绪，只是挑挑眉道：“你不是爱吃甜食吗？” “那是以前，”温玖干巴巴地说，“现在不爱吃了。” “为何？” 温玖看他一眼，低下头，又抬起头看他一眼，才小声说：“你上次不是说我胖吗？” 萧墨愣怔了片刻，才想起是上次背她回来时无意中开玩笑说的一句。 当时是因为……他心神有些乱。 “那是开玩笑的。”萧墨打量着她消瘦的脸庞，心里似乎有一股酸酸的刺痛，“玩笑话当真，你是不是笨？” “什么玩笑话？”温玖不服气，“哪个女孩子被人说胖会不在意？胖了，当然就不好看！” 萧墨微笑：“你胖了也好看。” “我……”温玖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刚刚他是在夸她，想要说的话完全忘了，变成一脸呵呵傻笑。 果然哎，慢慢相处他总会发现她的好，这不，长得好看，也是她的优点之一嘛。 先发现一个优点，慢慢就会发现她更多优点，这离抱上他大腿的路，已经不远了。 温玖开心得想大笑，但这时候还是矜持一点好。 萧墨低下头，重新拿起勺子，喝了口甜甜的莲子汤。 这时，宫女端着汤药过来说：“公主，该喝药了。” 温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生气地说：“刚刚才喝过。” 宫女垂首道：“回公主，李太医说这药隔两个时辰就让公主服一次。” “我现在不想喝，再放会儿吧。” “这……”宫女犹豫了。 “不喝药怎么会好？”萧墨淡淡地说。 温玖看他一眼，随后认命般地端起药碗一口喝了，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眼睛里水汪汪的。 “糖呢？”温玖问。 宫女小心翼翼地说：“李太医说，喝这药要忌口，不能吃甜的。” 温玖重重哼了一声，两只手捧着脸，慢慢消化那股一直苦到五脏六腑里的药味，心里无比委屈。 宫女见她喝了药不高兴，连忙端着盘子想跑，萧墨叫住她，把半碗莲子汤放进托盘里，道：“撤下吧。” “是。”宫女跑了。 温玖抑郁地说：“你怎么不喝了？” “不想喝。”萧墨淡淡说了一句，又补充：“我不喜欢吃甜的。” “为什么？甜的明明很好吃啊，我最不喜欢吃苦。”说话时，她脸上还保持着吃药时苦巴巴的表情。 萧墨微微抿唇，似笑非笑：“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温玖迟钝地问。 “没什么。” 温玖咬着嘴唇，没话找话地问：“对了，你这次去青州，有什么好玩的？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带了几盒特产。”温玖厚着脸皮问，“有没有送我的？” 礼尚往来，这样一来二去，才能混熟，温玖心里这么想。 萧墨看她一脸期待，便说：“有几盒糕点，你爱吃就拿几盒回去。” “真的？”温玖的眼睛又亮了，明媚的笑容一瞬间冲散了吃药时的愁云惨淡，“谢谢楚王殿下，上次我说要送你的茶叶，你下次进宫时我带来给你。” 萧墨点点头，几盒糕点就能让她这么开心，她还真是……很好养。 两人说笑着，刚刚退出去的宫女又匆匆进来禀报：“两位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萧墨微微眯眼，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去。 温玖问：“太子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吗？”萧豫的声音响起来，他已经走进大殿中，显然昭阳宫中谁也不敢阻拦太子。 温玖心里暗暗骂这程咬金，好不容易她跟萧墨关系缓和了点儿，至少能有说有笑，快要成为好朋友了，萧豫来搅什么局？ 萧豫的目光很不善，还没进门就远远看见温玖和萧墨相对而坐，两人还有说有笑，他很久没见温玖笑得这么开心了。 心里一瞬间有股狠厉的杀意，他萧墨有什么资格觊觎他的东西？ 尤其还听到温玖那种隐隐抗拒的声音，更让他生气。 在萧墨站起来后，齐妃也从偏殿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太子怎么有空过来？天气这么热，快进来喝点冰镇莲子汤。” “不了。”萧豫面对齐贵妃倒也不全然是傲慢的，但态度也说不上有多好，只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听说皇姐刚才不大好，母后让我来接她回去。” “我好了。”温玖连忙说，但不敢把萧豫彻底得罪了，那以后还有什么安生日子过？“刚刚才吃过药，现在没什么事了。” “母后很担心，现在就回去吧。”萧豫的话是不容拒绝的，像他一贯的霸道。 温玖寻思着和他在这里吵架会是什么后果？ 多半是自己倒霉，还要连累萧墨，在他羽翼未丰时，公然和太子作对，就是在找死吧。 而且在萧墨面前吵架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温玖心里不太痛快，哼了一声站起来，想跟萧墨解释几句，转头却发现他平静地站着，没看她，也没有看萧豫，好像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并不关心她的事。 温玖心里又开始沮丧起来，失落地低着头走出去了。 萧豫转身离开之前，冷冷看了萧墨一眼，道：“听说楚王这次前往青州抓捕前朝余孽，却让他们都跑了，不知此事楚王要如何解释？” “这件事我回来就已经向父皇禀报过，不劳太子操心。”萧墨说的很平静。 萧豫有些轻蔑地勾起唇角，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他凭什么让温玖对他另眼相看！ 眼看着萧豫把温玖带走了，齐贵妃才慢慢走到萧墨身边，轻叹道：“都是我不好，没有任何让你依靠的东西，才让你出去办事都没人支援你。” “母妃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萧墨眼底没有情绪波动，淡淡地恍若永远都不会泛起一丝波澜，“这次的事情，有人从中作梗。” 齐妃震惊地抬头：“是什么人？” “不止一方人马。”萧墨沉吟，“很奇怪，差一点就抓住了，忽然窜出不同的黑衣人，搅乱了计划……” “怎么会……”齐妃喃喃地，眼中隐约有泪光，“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谁会帮他们？为什么？” “母妃，不要胡思乱想了。”萧墨轻轻拍了拍齐妃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 齐妃拧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慢慢将情绪平复下来，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温柔地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次都辛苦你了，你父皇没有怪你吧？” “没有。”萧墨淡淡地，“事情办砸了，父皇只是问了过程，并没有惩罚。” 齐妃苦涩道：“其实你父皇很疼你，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他也没办法给你太多……” “我说过，父皇和母妃已经给我够多了。”萧墨阻止她继续说，“今日宫外还有事，不能陪母妃用膳了。” “你刚刚不是说会留下吗？我还吩咐厨房……”齐妃意识到什么，忽然浅浅一笑，“是不是因为珍珠走了？” 萧墨平静得看不出情绪：“跟她没有关系。” “是吗？”尽管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但齐妃还是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我不爱吃甜食，你也不爱吃，但去一次青州，你带了那么多甜点回来，给谁吃？” 萧墨道：“青州出名的都是甜点，除此之外，没什么好带的。” 齐妃笑道：“你从前外出，也很少会带东西回来。” “母妃。”萧墨肃然道，“我不知道你和父皇私下里有什么打算，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温玖当成一件工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心在萧豫那里，强行抢过来对我有什么意义？” “你……”齐妃微微恼怒，“你没有任何地方比萧豫差，你怎么知道温玖一定喜欢萧豫，她也会喜欢你！” 萧墨后退了一步，神色微冷：“如果我答应和宣宁侯府联姻，父皇和母妃是不是会打消这个念头。” “墨儿！”齐妃差点儿失声叫出来，但好歹控制了语气，怕外面的人听到，“宣宁侯府是什么处境？这是皇后想羞辱你！” “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把温玖夺过来，靠着温家的势力和萧豫斗，对我来说就不是羞辱吗？” 齐妃怔住了，片刻之后泪水滑落下来，她连忙用衣袖擦去。“好，我不强求你，一切顺其自然吧，你也不要意气用事。” 萧墨点点头，刚才的争辩也没让他气息乱了半分，他依旧是清冷的：“孩儿告退。” 回宜春宫的路上，温玖坐在软轿里，又奄奄的没有力气，靠着软枕半醒半寐。 “皇姐？”萧豫在她身边慢慢走着，一转头就能看见她的脸颊挨着雪白的软枕，慵懒地半闭着眼睛。 “嗯。”温玖懒懒地应着。 “刚刚看见你和楚王在说什么，好像很高兴，你不是一向最讨厌他吗？”萧豫语气冷酷，但听得出来不高兴。 他占有欲一向很强，就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不给别人觊觎。 “我以前也没讨厌他啊。”温玖平淡地说，“只是以前不懂事，看别人欺负他，我也跟着欺负，他又不会去告状，还蛮有意思的。” “那现在不想欺负了？”萧豫心里有些不痛快，想到温玖笑着和他说话的样子，他就有点想杀人。 “现在为什么要欺负？他也没做什么事得罪我啊。”温玖说的很无所谓，“而且他母妃对我很好，又是我老师，让父皇知道我欺负老师的儿子，肯定不会饶了我。” 萧豫不悦地说：“你想读书，什么老师找不到，我去跟父皇说，从江南给你聘请最好的女先生，还会比不上齐妃？” “为什么要换老师，我跟齐妃学得挺好的！我怎么能三心二意？这是读书的态度吗？”温玖瞪了他一眼，“你找父皇倒是轻松得很，到时候父皇还不是以为是我偷懒耍滑。” “你……”萧豫心里憋着一股气，但一看她大睁着的眼睛，那口气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只能哼了一声，不再和他说话。 温玖还等着他大发雷霆和自己大吵一架，没想到他居然把火气忍下去了，这可真是太稀奇了，简直天上下红雨。 萧豫这小子，年纪比她小，气场却比她强那么多，看他生闷气紧紧锁着眉头，温玖总觉得自己要倒霉。 “喂……”想想现在寄人篱下的日子，温玖还是主动喊他，“你别生气啊。” 她从凉州回来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服软，让萧豫的心情好了不少，但语气还是透着一股不爽：“我没生气！” “其实我也是怕被父皇骂，我又不像你，你是太子，是父皇的亲儿子，我呢？我虽然叫他父皇，可我又不是真正的公主，要是被父皇讨厌，我还有好日子过吗？”温玖压低声音，委屈地说。 当然有，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让人欺负你！ 这句话在萧豫的心里滚了一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也把声音放软：“你不想换老师就算了，我不逼你。” 目的达成！ 温玖不禁笑起来，他跟萧豫生活过两辈子，他的脾气她还是清楚的，他这个人性格特别霸道，决不允许别人忤逆他，只要懂得示弱讨好，他还是很好拿捏的。 温玖不知道的是，讨好示弱这一招，只能她使用，别人对萧豫用这一招，基本都是找死。 在萧豫面前，只要犯错的人，绝不会被原谅！ 两人相安无事回到宜春宫，皇后见了她，又是一番心肝宝贝的宠爱，吩咐太医又来诊脉一次，期间还说了查出周嬷嬷私底下开了窗，导致她生病。 温玖一点儿都不意外，周嬷嬷向来不老实，只是念在上辈子她最后全了主仆情意，所以只想把她打发回老家。 “母后，周嬷嬷从小照顾我，这次的事情她一定不是的故意的，能不能不要重罚她？”温玖软软地哀求，陷害主子，这种罪名在宫里是要打死的。 “我们珍珠就是心软，但是害你的人怎么能轻易饶过？”皇后看了一眼萧豫，“这件事，太子已经亲手处理了。” 温玖心里一跳，猛然抬头看向萧豫，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但眼神有些残酷。 萧豫亲手处理的，那周嬷嬷…… 她上辈子见过萧豫的手段，知道他种种冷血无情的作风，有时候简直六亲不认，他登基后，把能威胁他的晋王和六皇子都杀了，其他皇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唯有楚王萧墨逃过一劫。 那时候她……真的很怕萧豫。 她后来会和淳于离在一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萧豫的残酷手段让她死了心，因为知道他是绝不会心软的人。 “你……”温玖努力咽了一口口水，“你把周嬷嬷怎么了？” “她害皇姐受了这么久的罪，当然该死了。”萧豫轻描淡写地说。 温玖极力忍着，但眼泪还是‘哗’地一下流出来，她站起来，想骂萧豫几句，但忍了又忍，最终什么都没说，哭着跑回自己的寝宫。 “你这孩子！”皇后只是生气，没有指责的意思，“你明明知道她心软，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她！她之前待周嬷嬷亲厚，事事都听从，后来因为周嬷嬷的亲戚偷了她东西才冷淡下来，但从小的情分在，你，你就是不会哄哄她！” 萧豫也有些后悔，但事情发生了他能怎么办？死掉的人也活不过来了，温玖还能因为一个老仆跟他生一辈子气？ “一个嬷嬷而已，竟敢害她，我没折磨就让她死，已经算客气了！”萧豫冷冷道，“杀她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以后谁再敢对她有这种歹毒的心思，我绝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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