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日里,安拉贝尔每天都会去拉娜那蹭一顿饭,顺便指导一下小家伙的剑术。
重又捡起日常的训练后,小姑娘剪掉了那一头瀑布也似,几乎漫过膝盖的长发。仅垂至肩膀的马尾辫,让勃勃英气压过了娇媚的明艳,让她的美貌更趋于中性而能让男女不分性别地为之倾倒。
可惜对这个新造型,她的学生却不怎么买账。小家伙眼中的惋惜近乎实质。这对整天木着一张小脸,已极少流露感情的拉娜来说,真的相当罕见。果然,每名女孩心中都有一个公主梦。
安拉贝尔参照身高,为她制作了一把长度适宜的木剑。作为敏捷型剑术,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确实适合女性修习。
拉娜首先要学习的是这套剑术的型,也就是刺、劈、斩、架、卸、挑这六个基本动作。
安拉贝尔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示范并纠正着拉娜的动作。这是学习剑术最为枯燥,也最重要的一段时期。小家伙需要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不断重复这样单调的练习,直至身体将之完全记住。那之后,导师才会与其对练,通过喂招教导她各种应对与变化。
这段时期是偷不得半点懒的。基础的牢固与否,将决定一个人未来的极限。这世上取巧本就不是正途。只有一点一滴积累出的东西,才真正值得倚靠。
对于拉娜,安拉贝尔倒毫不担心。小家伙根本不需要督促。她隐藏在淡漠下的坚毅,即便一些大人也有所不如。她所要做的,只是在拉娜胡乱勉强自己前,及时地将她拉住。每当这种时候,安拉贝尔总是会有些感叹——过去的她与老牧师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借着对拉娜的指导,安拉贝尔也在找回感觉。近四个月的昏迷不醒,让她在重新练剑时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生疏。缔结契约后暴增的力量,也同样需要适应。她甚至在第一次练剑时,将两把从老徳勒那要来的铁剑用成了扭曲的废铁。
但她已隐隐有所感觉。
只要能将这份力量重新掌控,像过去那样做到如臂使指,她在剑术上的造诣,便将更进一步。
如此又是十余日,时间如水般流逝。这段平静的时光,让安拉贝尔无比享受。小姑娘开始明白,作为一名战士,她所追求的大概就是这份留存于战场与战场间的平静。
她不是什么嗜血的疯子,也不是将武勋与力量视为人生价值的战斗狂。她会拼上性命去战斗,只是为了一点小小的满足感。每当夕阳西下,站在道路尽头回望整座村庄,那种莫名的满足便会盈满她的心灵。她会觉得,即便畏惧、即便痛苦,她也仍旧能奔赴下一个战场。
怀特说她那时的表情,就像盯着财宝在流口水的巨龙。安拉贝尔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对她来说,没有比这片土地与人们更有价值的财宝了。如果可能,她真愿意守望着这样的财宝,直至永永远远。
等到临近融雪之月的末尾,前往赤根峡谷的拓荒村人回到了村子。
得了怀特通知的安拉贝尔,早早地便等在村口。刚一见到汉蒙德牧师,小姑娘就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拥抱,将老头子勒得半真半假地咳了好一阵子。毕竟,安拉贝尔的力量已不是从前可比。
怀特没有回来。
即便只剩白银巅峰的实力,这位真身是巨龙的半精灵法师,依然是规格之外的存在。他一个人就包揽了新城近半的工程量。直至地基落成之前,他都是脱不开身的。
不仅罗曼留在了她导师身边,就连鲁伯也没回来。这让安拉贝尔大致明白,那两人的关系应已有所进展。
这倒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
给了老牧师一个热烈的问候后,小姑娘也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可惜他们——特别是那些小伙子们,一个个都呆愣愣的,张口结舌得连句招呼都说不完整。现场的气氛一度尴尬得让安拉贝尔直抽嘴角。
最后,还是汉蒙德牧师笑呵呵地遣散了他们,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教堂中后,老牧师将小姑娘留了下来。
安拉贝尔先是帮他卸下皮斗篷与一身沉重的锁子甲,接着点燃壁炉,又用茶炊烧了一壶浓香的油茶,为老头子消解干渴与严冬余留的寒意。
忙完这一切后,安拉贝尔总算坐了下来。老牧师一边啜饮着滚烫的油茶,一边笑眯眯地望着她。
壁炉里燃烧着的木柴,以及茶炊煮沸后弥漫的白汽,让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氛围。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主还是听到了我这把老骨头的祈祷。”
老牧师温和而有力的声音,让安拉贝尔心中蓦地一酸。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但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一切终于结束,一时恍如隔世。
“我也是,老头子。”
安拉贝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
“虽然听小罗曼说了不少,但还是亲眼看到才放心。”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呵呵。”
老牧师带着笑意,揉了揉他那花白的络腮胡。
“怎么突然这么坦率了?之前不是一直嫌老头子啰里啰唆,什么都要管的很烦人吗?唉……要知道,老头子我可是伤心了好久的。女儿大了果然是留不住啊。”
安拉贝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打小时候开始,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把她当小孩子来逗弄。
老牧师也知道小姑娘不经逗,不仅个性认真还容易炸毛,至少在他面前是的。
“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栽了。”
叹了口气后,老牧师望向堆放在铠箱中的锁子甲,脸上的神情既带着感慨,又有些黯然。
“虽然侥幸拣回一条命,可……唉,不服老是不行了。这次伤愈之后,我连穿起这套老伙计都有些费力,更别提像之前一样带头冲锋,跟食人魔去比力气。以后,怕是只能在后排放放神术了。”
安拉贝尔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善。
“早就该这样了。你这个老头子一直冲得比谁都前,可让我们年轻人的脸面往哪放?”
“是啊,是啊。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老牧师重又温和地笑道。
“好了,别再说我了。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说的。还是说说你吧,安娜。”
“我?”
小姑娘一愣。
“自然。”汉蒙德牧师点了点头。“女儿出落得这么标致,老头子我是很开心啦。看你把那些小伙子迷的。可是……”
老牧师打了几个手势,以表无奈。
“……这变化也太突然了些,老头子我是真的吓到了,想来大家也一样。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好让我们安心吗?”
“呃……”
安拉贝尔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怀特曾告诫过她,有关末日浩劫、天选之人,以及他身份的一切都需要保密。预言术本就会产生庞大无比的因果,以致扰乱命运的流向。特别是这个预言,如果内容被太多人知道,那么世界线就将滑落至全然不同的轨道上。这种改变是完全不可知的,可能好也可能坏,怀特却不敢去赌——那意味着,他通过梦境获得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而且,安拉贝尔不想让老头子太为她担心。她所面临的问题,即便汉蒙德牧师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还是干脆不知道为好。
“好像是……”小姑娘只好苦着脸,尽力编一套过得去的说辞。“……怀特说,他用来治疗我的药剂,使我体内的银精灵血脉觉醒了。”
“银精灵……”
老牧师无意识地呢喃道,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还真是这样……”
安拉贝尔听得耳朵一跳。
难道老头子知道些什么?这么说来,父亲和母亲都曾是老头子的学生呢。该不会他们中的谁,真是什么没落贵族的后裔吧?
可惜,还没等她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老牧师就开口道。
“安娜,你对那位半精灵法师怎么看?”
“你是说……怀特?”
老牧师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可说的吧……神神秘秘、浑身上下都是谜团,但……我觉得是可以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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