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书生也不知有没有看出来她在定定地打量自己,见了她倒是和气得很,拢着袖摆便先是对着她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声音也是读书人特有的温吞儒雅。
“在下便是陆离轩的掌事,听闻姑娘带来了大掌柜的手信,敢问姑娘是”
褚阅本以为能在古董铺子管事的定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如今一看却是个酸腐书生,不禁有些大失所望,又见他这副慌乱乱却又难抑欣喜的样子,不禁在心中无奈叹气,心道怪不得这陆离轩这些年来少有奇珍异宝现身了。
“管事莫慌,大掌柜遣我来此,只是要拿一样的东西,”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捡出韩振写给她的那张纸,递到他微微颤抖的手中,“除了这样东西外,大掌柜并未吩咐其他。”
中年男子闻言松一口气,心稍定了定,展开纸张细细看时一双手却仍是颤着的。
半晌阅罢,他才终于将高高悬起来的一颗心安放回了肚子里,扯了袖摆擦擦汗,忙吩咐小童在这陪着褚阅和褚茵二人,自己则提了袍角进了存放贵重珍宝的内间,翻翻找找不一会便又捧着一个楠木匣子走了出来。
“这便是大掌柜要的东西了。不过此物存放在陆离轩已是很有些年头,怎会忽然”
他碎碎叨叨地说了一半,便被褚阅将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匣子抢了下去。
“掌柜的要它有用就是了,”她喜滋滋地抱了盒子,顾不得这身上好的姚黄秋衫,抚着楠木匣子上的“歌”字,爱不释手,“多谢管事帮忙,待用过后我便再给您送回来。”
这中年男子赶忙一摆手,“不不不,姑娘不必急,且慢慢用着就是了。实不相瞒,在下并不知其中珍藏着何物,不过是听命于上,好生养护,每日供以香烛罢了。只是近来铺子里都没有什么大生意,实在是怕掌柜责备,所以才”
褚阅瞧他酸归酸,但话语间颇见与年纪并不相称的天真烂漫,倒也别有一番口直心快的爽利,忍不住在心中暗笑了笑。
“咱们的大掌柜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再说盛夏乃是珍宝古玩的淡季,管事莫要多虑。”
他听了,腼腆地垂了头连连称是,不一会抬了头却又是不敢直视她,手足无措地拢了拢鬓角,这才想着要自报家门。
“方才忘了说,在下姓齐,单名一个旷字,旷远的旷。不知姑娘与大掌柜是?”
褚阅略一犹豫,还是如实做了答“正是家姐。”
“原是如此,”齐旷微怔了怔,旋即便欲拱手再拜,“在下怠慢了姑娘,万望海涵。”
“齐管事无需多礼,你年纪我许多,又谈何怠慢。”
一劝二劝三劝总算是将眼前这块腐木头给拉了起来,褚阅既已得了想要的东西,也不愿在此地逗留下去,便向齐旷客客气气告了辞,转身拉着褚茵离去。可出了陆离轩的院门正要穿街过巷去寻褚娴褚萤,她才发觉自己并无头绪,没柰何,只得拉着褚茵问道
“她们方才说是要去哪来着?”
褚娴一贯过眼既忘,对方才在陆离轩见过的事丝毫不放在心上,此刻依旧挽了她的手,亲亲热热的,闻言也没多想,开口道“玲珑坊啊,姐又忘了,娴儿萤萤最喜欢那地方了,就是你总说那地方鱼龙混杂,总是不大愿意同我们一块去。”
“玲珑坊”这三个字一出口,褚阅只觉耳边嗡地一声炸响开来,只吵得她眼前发黑腿脚发软。
这玲珑坊可是昌都最大的赌坊啊。
且不说那等嘈杂之地多是弑杀好战的江湖客亡命徒,官家子弟即便有开赌科的大多也是聚在酒楼舞坊开点小盘闹着玩而已,且不说赌得过了是违反律法之为,单说国子监里便有这一条明文律令,但凡国子监之学生,不分学府馆派男女,只要被捉到身上沾染“赌”“色”“酒”这三个字的,一律被赶出太学,且永世不得再考。
思及此,褚阅也顾不得做戏,扯过褚茵的手腕神色凝重急急问道“你可知监生参与赌博可是要被国子监除名的?娴儿不进学也就罢了,你们怎也跟着她胡闹?若是被好事者捉了把柄,你们这辈子可就再也入不得太学了。”
褚茵瞪大了眼睛,显是对此事一无所知,虽气褚阅突然发劲弄痛了自己,此刻心中慌乱也顾不得其他,忙拉着褚阅向另一条人声鼎沸的街上小跑着过去,生怕自己再晚了一会褚萤二人真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事端。
分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强挤过去,三转五转终于见着了那家房檐上雕了骰子竖筹的赌坊,二人正欲随着往来之客一同进门,却发觉不远处的钱庄那朱红的柱子下正站着满脸委屈的褚娴与依旧笑意盈盈的褚萤,只是她们身前背对着自己视线的还站了个高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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