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王家村的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大部分人家的电视都开着本地的点歌台,点歌台播的几乎全是香港的粤语歌,此时正播着陈慧娴的夜机原谅今天我告别了,活泼的心向下沉掉香港的浪漫情怀遍布大街小巷。
鸡心巷5号的小房子里,大春的妈妈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埋头正聚精会神地干手工活,里屋的餐桌上已收拾干净,桌上一个大铁盆盖着给大春留的饭菜。大春的爸爸坐在廉价的红木沙发上,正悠哉地泡着功夫茶,时不时地打开煮水器让水的温度一直保持100度,以显示茶道有专攻。旁边坐着大春的二叔王老二,王老二左脚呈九十度着地,右脚盘在左腿上,人坐得笔直,手上夹着一根烟凑在嘴边,任烟把眼睛熏成一条线也一动不动,看起来像一尊香火颇旺的雕像。沙发对面摆着三把小矮木凳,依次坐着大春的奶奶王老太太、大春的姑姑霍大姑和隔壁邻居扁婶。扁婶的公公是大春爷爷的亲兄弟,排行老四,因此扁婶除了是邻居,也算一门亲戚。扁婶的老公一出生的时候脑袋是扁的,于是大家都叫他扁四,于是他老婆自然也要归入这一形态,尽管她的脑袋比猪头还圆。扁婶一只手端着一个白瓷碗,同一只手的无名指和尾指夹着筷子,碗里的米饭早已吃完,碗底有没吃干净的饭粒和骨头渣,碗壁由于米饭的粘性时间久后已经干掉,像上了一层哑光漆。另一只手反手掩着嘴凑在霍大姑的耳朵旁大声说着整屋人都能听见的秘密。
“锦荣两公婆去北京旅游了你知不知道?”
“嗨,这锦荣心可真大,他那儿媳妇嫁过来三年都生不出,还有闲心去旅游呐!”
“可不是嘛!”大春的奶奶随口插了一句,眼神没离开过电视。
“听说是他儿媳妇不愿意生,锦荣太可怜了,他兄弟也不是个玩意,还经常拿这事儿开玩笑。”
“那儿媳妇嫁过来的时候我就说她是个厉害的货色,你看她那鼻子,像把刀似的,现在倒好,先拿海杉两公婆开刀。”
““可不是嘛!”大春的奶奶又插了一句,以表示她有参与话题。
“你说这两公婆老实一辈子,老了竟要遭这种罪。”
“现代人有现代人的过法,大城市有很多人到老都不生呢!”王老二虽坐着不动,倒是耳听八方。
“放屁,传宗接代这是本分,他们还有没有把老祖宗放在眼里了?”霍大姑像是从哪里讨不到个公道,一急就把祖宗也搬了出来。
“锦荣嫂也是个离谱的人,儿子不急她当妈的也不急,她儿媳妇都三十好几了,我告诉你,再不生香火该要断。”扁婶扬着手里的筷子,声音却压得极低,面色突然挂满悲愤和对锦荣一家的痛惜,仿佛锦荣一家的祖上历来优秀,断了种实属可惜。
“哼,你们非说锦荣嫂是老实人,我看就不一定,她年轻那点破事你是不知道,我倒不是多嘴的人,白帮她保守了这么多年秘密,大嫂你说对不对?”
大春的姑姑大有想借旁边低头干手工活的大嫂把多年的秘密全盘托出的意思,可大春的妈妈只笑笑不说话,完全不理解姑姑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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