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了“尽力而为”的霓凰,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没能再见萧景琰。
第三日,临淮郡守急报:萧梁叩边。
这次不是边军的一时冲动。边军可以为了追捕穆青,被苏哲连番耍弄到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越过边境,然而,堂堂正正二十万大军,由梁帝宠爱的五皇子萧景桓亲自领兵,那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国战。
朝堂上,听到消息的一瞬间,霓凰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稳稳地坐在那里,没有像对面的幼弟穆青一样当场跳起来。
她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扭头望向御座。出乎她意料地,父皇唇边竟然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后,目光从右首第一位的朝臣班列缓缓扫下,与大将军、临平郡公苏楠撞在一起。
“苏公怎么看?”
老将军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掀。且不说话,抬手捋捋颔下清须,方才笑道:“号称二十万之众?”
一句话殿上高高低低的笑声错落响起。时下用兵多好夸大,一万人敢说五万,五万人吹到十万已经极是老实,二十万人号称八十三万也不是没有过则大梁军队号称二十万人,实际上能有五万已经不错,再把运送粮秣的民夫之类扣掉,说不得只有三四万众。
满殿大笑之后苏楠望向阶下:“可有其他消息?萧景桓的副手是谁?对方的真实兵数,临淮刺史可有报告?”
“这”使者满头大汗。他奉命呈送急报,兼程倍道赶到京城,除了军报当中寥寥几句之外郡守并没有任何交代。这会儿身在御前,就是编,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编出来。
“罢了。”楚帝宽大地摆摆手。“就算人数不到二十万,皇子领军,几万人总是少不了的。临淮刺史不擅领兵朕是知道的,聂锋带兵有一套,然而毕竟还是年轻。聂真军略如何,以卿看来,能否独当一面?”
苏楠仰起脸,想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摇头。聂真是川中降将,当年深得蜀主信赖,为其守卫都城直到蜀主出降。其长处在于深沉简默,长厚沉笃,然而说到军略上的权谋机变,或者在压力深重时力排众议独自决断不是他看不起这个老伙计,聂真其人,还真不是这方面的材料。
“那么……”楚帝皱了皱眉,目光在武将当中逡巡片刻,慢慢吐了口气,沉吟不语。就在此时文臣班中有个年轻的声音一字字道:“臣以为,此战,我军必必胜。”
一下子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去。两个中年臣子向两边微微侧身让开,苏哲越众而出,朱衣轻拂,躬身一礼:
“太安十四年,梁帝以事涉谋逆,处死长子祁王萧景禹。太安十八年,太子萧景宣册立。然而萧梁朝中夺嫡之势不止,誉王萧景桓时时窥伺储位。这一战,与其说是萧梁势在必得,不如说是萧景桓想要捞点功劳,挟以自重。”
他袖手端立,从容而言,面上微微一点笑意慷慨自若,哪怕是对苏家父子最看不惯的大司徒孟岩等人,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赞叹一声“好风仪”。苏哲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殿中,目光自左至右缓缓滑过,父亲拈须点头,穆青瞪大了眼满面惊喜,楚帝含笑倾听,而霓凰,脸颊上还残留了些许的惨白,却已经随着他的话微微前倾,目光专注。
他收回目光,继续道:“萧景桓其人,外宽内忌,刻薄寡恩。且并不擅长军略,唯一公开支持他的高阶武将庆国公柏业,二十年未曾上过战场,心思全都放在了侵占民田上。此战,我们要想的不是能不能胜,而是大胜还是小胜,是让萧梁大军一战覆灭,还是让他们稍稍伤筋动骨,叫萧景桓乖乖地滚回去和太子相争。”
他一边说楚帝一边含笑点头,等他说完,楚帝侧顾苏楠,抚掌道:“苏公有子。”苏楠俯首谦谢,楚帝笑道:“明则,你十五岁跟令尊出兵就独领偏师,如今十年过去,堪当大任否?”
“臣愿为陛下效力。”
“好你是少傅,顺便把青儿带去,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战场。霓凰,你也去,好好护着你弟弟。”
是日,楚帝以侍中、太子少傅苏哲加辅国将军,假节,督徐州、扬州诸军事。即日出发,迎击梁军。
三天后,一行人已经身在广陵,看着源源不断送来的军报。
霓凰与弟弟穆青站在苏哲身侧,看看苏哲,再看看下首侍立的聂氏叔侄。明明她是公主,而弟弟更是父皇膝下唯一的皇子,将来大楚天下毫无疑问的继承人,可她总觉得聂氏叔侄对他们只是按礼尊敬,对着苏哲却是一口一个“公子”,聂真更一见面就当着他们的面说:“明公已有信来,此战,吾等唯公子之命是从。”
这些天她跟着旁听朝政,不再是过去仗着父皇宠爱埋头军旅,除了禁军军务任事不管的公主。看到聂真这样,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日军报,广陵镇镇将聂锋率军与萧梁军队正面交战,苏家少帅迭出奇计,居功甚伟。
那是苏哲远游八年音信皆无,踏上楚国土地的第一天。
一念及此,冷汗淋漓。
原来,从父皇手中先后接过骁骑将军和徐州刺史重权,终至掌握江淮重兵的聂氏家主,八年来,一直都是苏家的人。
苏家,苏哲你们,瞒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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