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称南京是六朝金粉地,这‘金粉’二字便自带了一份平静意味。
今天的确很静,偏是这天上一点云也没有,竟让太阳把大地照得一片蜡白。秦淮河水平静的流着,两岸的柳树枝也趴趴的垂在地上,竟没有一丝抖动的意思。树上的知了倒是吱吱的叫个不停,只是这声听得心烦,更让人不想动弹。门口的小厮虽躲在树荫下,脸上的汗却似走珠串似的流个不停,胸前一大块已经完全被汗浸透,也亏得这小厮耐得住,靠着树干竟也能睡着。
“督学。”
“文远,你来了。”耿定向素来极修边幅,或是今天太热,或是来人不避,今日穿的很是随意,甚至……他的两只脚还是光着的,“这幅字怎么样?”
被耿定向称为文远的,乃是一三十出头的男子。相对于耿定向的随意,这人穿着……外面套着淡青色的芝罗长衫,贴身是一件紊白长衣,脸上似还敷上了一层白粉,隐约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
文远走至案前,纸上写的是文天祥的一句诗,‘天地有正气’,用的是柳体。
文远与耿定向显然极为熟悉,虽是平民打扮,却没有丝毫拘礼,“这不太像是督学的字呀。”
耿定向将笔搁在一边,双手伸进摆在一旁的水盆里,清水浸没双手,耿定向似极为舒适的闭上了眼,“怎么说?”
“锋中无骨……”说着,文远绕着案桌走了一圈,“笔意似乎有些媚了,算不上什么佳作。”
耿定向嗯了一声,又将水盆里的手翻了过来,眼睛兀自闭着,“下面还有一张,你看看。”
文远是知道耿定向的习惯的,耿定向写字,很多时候会在桌上铺两层纸,但那更多的是为了吸墨,今天怎么……
想着,文远将上面那层纸掀开,下面果然是另一幅字——一柱擎起大明天
“狂草,或有张旭七八分功力。”文远睨了眼耿定向,“这两幅字,一副是柳体,一副是狂草,怎么突然……”说着,文远哑然一笑,“依我看,这两幅字其实都不错,但需要换一换。用狂草写这‘天地有正气’、柳体写‘一柱擎起大明天’,似乎更加恰当。”
听到这话,耿定向终于将从手水里缩了回来,“你也知道了?”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幕僚,这么大的事情,我难道不该知道吗?”文远把两幅字放在案上,“退一步,就算我不知道那件事,看到‘天地有正气’这一句,也该能想到了。”
文远当然知道,天地有正气是文天祥《正气歌》里面的句子,崇正书院的崇正二字便起源于此。
“想不知道都难呐。”被文远道破,耿定向呵呵一笑,用毛巾拧了水,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道,“上次见那个叫颜畅的,虽然觉得有些不循常理,但细细品察,还是可取之处的。如今不过十天时间,他竟然口出狂言要挑战双林书院。”
崇正书院是自己亲手创建,哪怕这个书院再差,耿定向也会留心。事实上,不止崇正书院,作为督学御史,耿定向清楚南直隶所有书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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