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摇晃,瓦砾落如疾雨。夏仲扶着沙弥扬人站稳,胸口的闷痛提醒他刚才的短途旅行算不上愉快。夹杂着巨大的崩裂声,贝纳德在法师耳边大喊:“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我应该把那个愚蠢的半身人吊死在法师塔上!”法师发出怒吼:“费米扬的庇佑!”他挥动手臂,代表魔法的紫色灵光从他的指尖喷涌而出,然后将两个人包围在紫色的光罩当中。
在这片黑暗的混乱中,突然亮起了一个古怪的紫色光球。然后它缓慢地,顶着漫天落下的瓦砾像一只可笑的,拼命逃命的虫子那样蠕动——最后停在了一道厚重的石墙边。
“它撑不了多久。”法师喘了口气,疲倦地靠在墙上,鬓角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不过暂时还没有问题。”
“看来我们遇上了大麻烦。”沙弥扬人沉静地开口。
“和该死的半身人扯上关系开始我们就惹上了大麻烦。”然后夏仲听到了近在耳边的轰鸣,他咽下了更多刻薄的评论——你把他丢下了。他是你的同伴。法师烦躁地想,我实在不该扯上关系——和每一个人。
贝纳德看穿了幼星不曾说出口的歉疚,更不打算提醒他。不论是佣兵还是沙弥扬人,她都只需要向法师负责,前者是她世俗的责任,后者则是关乎族裔的信仰。除此之外,克制冷淡的沙弥扬人并没有骑士的博爱自觉。
两个人中间有片刻微妙的沉默。但他们马上想起这实在不合时宜——“我们应该离地表很近了。”贝纳德对法师说,“虽然不太确定,但我的确觉得有风。”
“毫不意外。”夏仲同意沙弥扬人的看法,他犹豫了一会儿,“我没什么把握,”他说,“但现在值得冒险。”法师补充了一句,“风险依旧存在。”
也就是说,夏仲对他的空间法术依旧不抱太多的指望。他们有可能逃出地底,也有可能移动到另一个地底洞穴,更糟糕的是——卡在土壤或岩石当中,概率不低。
这算得上是一个坏消息。贝纳德眯起眼睛,这个年轻的女战士看着两个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噢,她对自己说,这算一个不好不坏的。
萨苏斯的确眷顾了他的信徒。半身人神奇地避开了飞溅的瓦砾和危险的落石,甚至没有摔跤,没有崴脚,当然更没有骨折——他仅仅被到处都是尘土弄得灰头垢面;前恶棍则相对不幸一些,下山的路上他摔了一跤,几乎是一路滚了下来,然后一块拳头大的飞石差点要了他的命——“幸好我记得弯腰。”
法师一面愕然,一面又悄悄松了口气。他放开了屏障,半身人和前恶棍立刻冲了进来,并且争先恐后地表达诚挚的谢意:“感谢您!慈悲的法师大人!”比利夸张地鞠躬,鼻尖恨不得贴到小腿上,“我的父神呐!”前恶棍表情夸张,夏仲甚至怀疑他可能有着戏剧演员的兼职——显然比他恶棍的本职工作干得好多了:“您是多么慷慨而良善的人儿啊!我得用填满海峡的美誉来赞美您!”他含混了一下海峡之前的单词,显然是想不起那些冗长拗口的名字。
“听起来真耳熟。”半身人小声嘀咕,“恐怕是哪出蹩脚戏的三流台词。”
他被比利抢先了半步,错过第一时间向法师献媚的机会。半身人收回已经伸出去的半只脚。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沙弥扬人,女战士正忙着整理武器,将那些在跑动间离开自己位置的小刀,箭矢和其他的一些东西放回原位重新固定。
“多谢您。”抓住比利喘气的空隙,古德姆稳重地开口,“不管因为什么,总之您留了下来。”他给法师行了一个摊手鞠躬礼,然后直起腰,看着夏仲的眼睛诚恳地说:“半身人知恩图报,这是我欠您的。”
法师当时的眼神值得半身人用之后许多年月的时间琢磨,但现在他仅仅是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就自顾自地坐下来闭上眼睛——夏仲必须抓紧时间恢复,哪怕一卡尔的时间他也浪费不起。
四个人就这么沉默下来。在他们不远处,足以吵醒巨龙的声音还在继续,耸立数千年的遗迹正渐次毁灭,黑暗几乎遮覆了一切痕迹,但无处不在的灰尘却不在其中。细腻的尘土飘散在空气中,人们不可避免地将它们吸入身体,从喉咙到肺部,无一例外。几个人忍不住呛咳起来,最后半身人灵机一动,他撕碎了内衣,并用水囊中最后一点水打湿它蒙到脸上:“多少有一点用。”商人隔着布料含混不清地嘟囔,“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他将其他几块打湿的碎片分给其他人,法师同样没有拒绝他的馈赠——半身人为此暗自高兴半天。
“我们必须得试试。”法师和沙弥扬说,“我认为并不是地震。”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这里太古怪了,但就我所知,波尔加斯近两个纪年以来并没有地震的记载。”
“想想我们遇到的那条蛇,”贝纳德提醒夏仲,“那难道是波尔加斯的特产吗?”
的确。法师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这一切全是意外——如果不是某个该死的半身人失踪,他不会离开旅馆,不会到那个龙蛇混杂的市场,也不会发现某个大人物的走私仓库,当然,更不会有之后的一切。想到这儿夏仲转向恨不得贴到墙上的前恶棍,他心平气和地开口:“我想我需要答案。先生。”
一簇火光突兀地出现在法师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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