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换了床便不愿睡觉。凝香使尽各种办法都哄不得她,只好拿了她最爱的列国志给她。
“唉,无聊,都倒背如流了!”未央扔了书道:“换一本来。”
凝香又给她找了几次,都是看过的,未央索然无味。闷闷道:“尉迟轩竹数日前拿来的呢?”
“公主,都在这里了。”凝香看着面前小山似的书堆无奈道:“共四十二本,一个不错。”
“那算啦,”未央摆摆手“你拿棋盘来,陪我下两盘。”
凝香困得要死,听她这般说也不敢异议,默默去拿玉棋子。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嚷,竟有人哭泣之声。
“怎么回事?”未央诧异:“你去瞧瞧。”
凝香巴不得呢,连棋也不拿就跑出去了。外面又是一阵喧嚷,隐隐听到凝香呵斥的声音,还有男子声音,可一会儿又平静了下来。
凝香神色慌张回来,还未等未央问便开口道:“公主,有人想见您……”
王千凡与王千艺跪在未央脚边不断抽泣,未央与凝香对视一眼不知怎么办才好。
“公主让两位先请起。”凝香又一次道:“请上座说话。”
王千凡猛然叩头道:“请公主护我兄妹周全。家父蒙冤受难,我王府已被抄,家人收监大牢,公主若不救命,千凡千艺兄妹愿碰死在这大殿上,也不愿被小人践踏。请公主开恩!”
他旁边的妹妹早已哭的声竭,只是不住的磕头,前额转眼斑斑血迹。未央见过她,以前宫中宴会,她总是怯怯跟在锦灵后面,虽贵为尚书幼女,却从不似别人般飞扬跋扈。见状赶紧叫凝香去扶。
就在这时凝烟气喘吁吁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公主,王尚书一家被通缉了。”于是,将其贪污之事大致说了一遍,众人皆是失色。
“你肯定是父皇定的罪?”未央道:“不许信口开河!”
“公主,千真万确,行宫都传遍了。如今苏嬷嬷络嬷嬷都与皇上在一起,大臣们都在清华殿外跪着,大皇子已与京兆尹府赵大人来榭络阁拿人,被奴婢以您午睡不可打扰吓唬在门外。”
果真又有小太监来传大皇子与赵大人求见。
王千凡王千艺失声痛哭。
“你先叫他们等候,我一会儿便去。”未央道:“没我允许不许他们进来,否则我可生气了!”那太监连连称诺,赶紧回报去了。
“你们也听到了。”未央转身对兄妹两道:“王尚书贪赃巨额,是父皇亲自下的令。”
那两人抱头痛哭。
未央想了想又道:“王千凡,你与尉迟三公子有同窗之谊,与本公主也交集颇深,有难本公主理应相帮。”她动了动继续道:“可你自幼明白识大体,自是知道法不容情。此次王尚书贪赃事关重大,父皇治下颇为严谨,所以,本公主帮不得你!不过你放心,我会去求父皇从轻发落。”
“公主,家父日常倚重大哥,在下与舍妹醉心诗书,未曾有过半丝不矩。在下无所谓,只求公主勉力救舍妹一命。”王千凡声泪俱下:“那赵郁达折磨人最是厉害,凡是进去就没好好出来的。只求公主护佑千艺,在下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公……”
“二哥……”王千艺厉叫一声,哭晕过去。凝烟她们赶紧上去救过来。
“这你不必担心。”未央对王千凡道:“我会嘱咐与他,不对你们用刑,且另行关押。此事朝野震动,谁也没法子违拗父皇,你们先去,等他消气了才好说话,那时我便尽力保你们性命。”
王千凡兄妹一脸死灰被拖了下去,未央亲自安顿赵郁达不可对人用刑,且以礼待之。赵郁达一脸谄媚笑着应答,未央想到那日赵显贵之言,颇是对其反感,又遣了位太监同去才放了心。
众人都离去大伙儿才松了口气。凝香给未央奉茶道:“奴婢还以为公主又得与皇上对着干呢!”
未央撇撇嘴:“阴云之事困扰父皇数月,大皇子与三皇子为此受了多少连累?那王奇扇素日里便财大气粗,他那大儿子更是嚣张跋扈,父皇又没做错,我干什么与他对着干?”
“可这位王二公子是三公子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也是个好人……”
“所以我便会求父皇从轻发落……但不是现在。”
窗下有人浅笑,未央一抬头便看到锦灵绿色衣衫,黑脸道:“好不害臊,窗下之客!”
锦灵不以为忤,反而拍着手进来,笑道:“我还说呢,这未央竟是长大懂事了不成,也知道什么叫事关重大?没想到竟是我错了。”
未央不悦道:“你便是怕我心软,救了他们?”
“我是怕你又一头脑发热,给父皇找麻烦!”
黄昏,紫苏陪紫络回到榭络阁,发现羽林军已不在四处巡视,所有宫人、太监却慌慌张张四处乱跑。
“怎么这般没规矩?”紫苏拉了一人对他们这般失礼十分恼火:“公主呢?”
那宫人认得紫苏,惶恐道:“回嬷嬷话,公主不见了,方才皇后娘娘送来明日礼服,可整个行宫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公主!”
紫苏一听未央不在,心里也是着急,可又听皇后来访,顿时拉了脸,斥道:“找不着就找不着,过会儿她自会回来,你们急什么?”
“唉,嬷嬷,若是咱们自家公主贪玩不见,那自是没什么的。”那宫人一时着急,说错了话也没发觉,自顾自道:“可这次连着锦灵公主都不见了,皇后娘娘说,自早上宫人禀告,到现在都没回去,又听说有人在这儿见到了公主,便赶来了……可……”
“怎么?锦灵公主果真在榭络阁么?”
“中午时还在的,午后王尚书家的公子与小姐被带去也还是在的,可不大会儿凝香姑娘请两人用茶点却发现人不见了,直到这会儿都没回来。”
紫苏欲问她王尚书家公子小姐被带走是怎么回事,却见凝露气喘吁吁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找……找到啦……两位公主找到啦……”
凝香立刻跳出来,尖叫道:“哪里?哪里……看到一脸严肃的紫苏紫络,立刻噤声行礼。”紫苏还未来得及训她失仪便看到江映月一脸阴沉走出来。
“皇后娘娘金安!”紫苏紫络赶紧行礼。
江映月淡淡扫了她们一眼,毫无感情道:“怎么?念空也住这里么?”
凝香想着未央,竟抢着开口:“回娘娘,公主许络嬷嬷住榭络阁的,今日与您禀告……”
“啪!”
响亮的一声耳光让一切安静下来。
“贱奴才,本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江映月冷冷望着她:“看你是愈发没人管教、没规矩了!”
凝香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泪水顿时涌了上来,却也不敢流下,只在眼里打转。扑通一声跪下:“奴……奴婢该死……”
凝露与小李子看个正着,心中又恨又委屈:“自从跟了公主,哪里受此恶气?如今倒叫别人欺负了……”
紫苏心中大怒,欲开口理论,被一直沉默的紫络拉住:“凝香,谢过皇后娘娘教诲。”
凝香咬着唇,小声道:“谢……谢皇后娘娘教诲……”
“行了,”紫苏厉声喝断:“赶紧找公主去,万一有个闪失,仔细你们的皮!”
凝香擦擦眼泪,赶紧起身应了一声便与凝露小李子他们随那宫人跑了,只剩江映月与虎视眈眈的紫苏和沉静如水的紫络对峙。
江映月提唇一笑:“听言你在寒音寺戴发修行,数十年不曾下山,怎么?如今是修够了,准备还俗么?”
“皇后说笑了,佛法无边,一辈子尚不得界,岂是区区数十年可得?”紫络淡淡道:“如今下山,不过是应十多年前之约,来看看公主罢了。皇后不必多心。”
“哼!本宫可没那份闲心。”江映月冷笑道:“只是听此说来,念空师父倒是红尘未了啊?可不知那清净之地,可否呆的习惯?”
“娘娘费心。寒音寺乃清净质洁之处,老身一生清白,无愧于人,亦不怀那奸邪害人之心,为何呆不习惯?”
“呵,是么?”江映月冷笑一声,率一群宫人目不斜视向凝香她们方向而去。紫苏紫络也赶紧跟在后面。
走过榭络阁后园,由墙上一扇小门出去,便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沿着花园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一直走下去,便是一片绿的幽静的兰花地,许许多多大的蝴蝶围着白色的花儿翩翩起舞,还有许多萤火虫缓缓上升、下落、旋转、飞舞,让这一片世外之地宛若仙境。
穿过兰草地,便是一个很高的花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奇花异木,在山风微拂下散发着沁人的香馨,花架后边又是一大块绿地,只有一棵大的让人吃惊的老槐在娑娑响动。它的不远处,一条不宽的小河静静趟过。河上一座石桥,在萤火虫的幽光里分外安宁。
许多人驻足在老槐下,吃惊的看着树上一个木屋一半镶嵌在树干中,一半在浓密的枝叶间,沐浴在蝴蝶与萤火虫的世界中,久久赞叹合不拢嘴,更不忍心破坏这美好的静谧。
突然,一只白猫从叶间窜出,冷冷瞅了她们一眼,又立刻消失在更远的夜色中。
江映月心中的恼火却更胜几分,当下喝人上去叫人。
“娘娘,还是由老奴上去吧。”紫苏紫络挡住他们,不动声色道。
江映月笑道:“怎么?人都不在了,这地方还是近不得么?”
“娘娘,您大概错了。”紫苏也毫不示弱笑道:“当年这里是蓉娘娘的地方,如今是宁公主的地儿,人一直都在,自然不容她人侵犯!”说着不顾江映月突变的脸色,与紫络“噔噔噔”顺着木梯爬上树上的木屋。
这是一个特别的屋子,外面看着粗糙、简陋,里面却异常精致。红漆的柱子,乌黑的窗框,黝黑的木床、木桌、木椅,竹筒里是一卷卷字画已经泛黄,几案上笔架落满了灰尘,只是不大的木屋里却插着各种香花,顿时满室芬芳。粉色绸缎帷幔轻轻飘动,拂过来人面庞,惊醒了梦中人。
紫苏紫络看着眼前一幕,大气不敢出,她们屏息凝视,一步步犹豫着向前,走向飘动的帷幔后,那张乌黑的木床上的人儿。
轻轻撩起最后一层纱幔,两人终是松了口气。
两个小小的身体杂乱的挤在这张不大的床上,每人手里一支干墨的毛笔,睡得唇角都湿透了,却甚是安谧,两人的头髻都散了,里边混着几片兰花香瓣,身上、脸上都是墨迹,尤其是脸,花的不成样子。地上尚有一些残花,混合在许多木器、铁器、铜器中,两三块手帕,皱皱的满是墨迹,被仍在一边。
紫苏无奈地叹口气,“这必又是咱们公主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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