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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三兄弟此时的心情,已全然不能用悔恨二字来形容了。若时光可以倒回,他们宁愿踏踏实实打一辈子鱼,也再不贪图这水下捞来的横财了。

可惜,事情已然如此,他们便是一起撞死,也换不回老娘的一条性命。当薛老二将血淋淋的断指从那装死的接头人衣袋里翻出来时,三人齐齐瘫在船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断指与旁人的不同,原该长着指甲的位置是一层粉红的皮肉。三人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家老娘的。老娘许多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指甲一片片脱落,十根指尖光秃秃的碰一碰就钻心的疼。

那时候三人都还小,又早都没了爹,寡妇娘一人拉扯三个能吃能喝的混小子,就算是疼得哗哗掉眼泪,也没停下替人洗衣缝补的活。

如今,他们兄弟长大了,终于能够挣钱让老娘享福了,可这福还没享几天,就被他们兄弟连累得被剁了手指。

三兄弟痛怒交加,恨不能将那个绑成粽子的王八蛋揍成肉饼。但是拳头打到那人面门,却又不得不停下来。

老娘还在人家手里,若打了他,会不会被转到老娘的身上去?

为了保住老娘的命,他们不得不对那王八蛋言听计从,为他松了绑,再将船行至渡口,又手脚发软的将那鲨皮袋子包裹的伤者抬上岸,送进了一座宅子里。

三人却是想也没想过,他们的性命,其实还捏在宋青的手心里。如此背叛宋青,他们自己又当如何?

他们没功夫也没心思去想自己命当如何,只知自己的老娘为了他兄弟仨受尽了苦遭尽了罪,若再搭上性命,他三人就算是跟着娘去,又以何面目下去与老娘交待?

三人忧心老娘安危,自然谁也没注意那只原本窝在船尾睡觉的猎隼。那装死的接头人,压根不知这船上还有一只鸟,竟也没有察觉。

于是,金子就在小船出了洞口之后,悄悄的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接头人在哗哗的翻水声中,只觉得有阴风呼呼吹了几下脖根子,回头瞧了瞧那黑黢黢的洞口,不禁打了个冷战,却始终未曾发觉,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鸟,一路跟着他们上岸,乘车,进了宅子。

……

李密被五花大绑的丢在了乌蓬下,三个粗壮汗子围坐四周,只盯着他看却什么也不说。

李密做暗卫做了十余年,当算是一名相当称职的暗卫。而作为一名称职的暗卫,最要紧的不是有一身好功夫,而是隐藏的手段。

李密隐藏的手段相当高明,他可以随时变身为各种身份各种年龄的人,混入人群中,很难找出破绽。而这本事则来源于他勤于观察善于模仿。

他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身份年龄甚至特殊的习惯和癖好,也常以此为傲。可是今日,面前这几人究竟是何人,他竟完全猜不出。

他们眼神里没有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应该不是杀手没有草木皆兵的机警戒备,应该不是暗卫他们身形矫健,行止严谨,像是侍卫,却没有侍卫的齐整他们似训练有素的军士,却又没有军士的口无遮拦,他们究竟是哪一路人马,李密实在猜不出,但有一件事,他能断定,这条船在尾随宁王战船而行,这些人轮流站在船头,观望前方战船的动静。

船行两个时辰,竟无一人开口说话,由黎明前的黑暗直至天光微亮,李密只能听到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哗啦哗啦,沉闷而压抑。忽然,他听到了一声鹰啼,“啾”的一声,似一种奇异的哨音。

李密萎靡的精神瞬绷紧,这声音他几个时辰前才刚刚听过,若此时遇到的还是那一只猎隼,那么他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

他努力地抬着头,企图看到乌篷外的一片天空。然而,一只布袋子适时的套在了他的头上。同时他第一次在这条船上听到了水浪之外的声音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

因听不到更多的声音,李密十分的焦躁不安。他记得那只鸟在与那丫头交流时,会时不时嘎的一声,那声音很奇特,一点不像是鹰隼一类的鸟类所会发出的声音,他对此印象深刻。

然而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听不到有其它能用以判断的声音。他心中忐忑,若这船当真与王妃有关,那他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了?

……

晴空万里,风平浪静。

宿州渡口的清晨,半点看不出前夜的妖风肆虐。沈其屾的船到达宿州渡口时,两顶绿呢官轿已然等在码头。宋青疑惑的看了沈其屾一眼,后者和颜悦色:“王妃行动不便,在下怎可视而不见?”

宋青所中之毒,类似软筯散,却又比软筯散更为霸道。她除了无法调动内力,行动不便之外,就连指尖和舌根都隐隐有了麻木之感。这样的状况下,自由行走是甭想了,能勉强走几步已是极限。

沈其屾果然不愧为细致体贴,连轿子都给备了,只是这绿呢官轿,未免招摇得过分了。沈其屾似看出宋青疑惑,意味深长的笑道:“这轿子来接的,是宁王殿divsyaignnr;rrd>隆!br/>

宋青失笑:“你这般招摇撞骗,宿州知府难不成是个傻子?”

沈其屾道:“做傻子总比做死人要好一些。”

宋青闭了嘴,宿州知府定是沈家的私人,若宁王此番查抄盐田再顺藤摸瓜,说不定,他这知府真就成了死人了。

三品官制的绿呢官轿,直接上了商船,宋青与妖无错各乘一顶,沈其屾则跟在轿边充当随从。那个摇橹行船的中年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随官轿而来的一队随从,官衣肃容、鸣锣开道,闲杂人等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宋青坐在轿中回想沈其屾的话,突然一个机灵,这接宁王的官轿,并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为了掩耳盗铃!

可是,如此大张旗鼓的盗用宁王的名号招摇过市,只是为了引来宁王么?沈其屾既要用她来威胁宁王,该当把她藏起来,让宁王遍寻不到才好坐地起价、胁迫宁王。可如今,将他们的形踪暴露人前,又有什么好处?

宋青发现,她根本看不出沈三的意图,不由得暗自惊心。沈家竟然藏了这样一号人物,上得庙堂,入得江湖,面善心狠,行事果断,虽不会武功,却有奇毒傍身。再加上一个手握兵权的沈其佑,难怪沈家会想更进一步了!

……

此时的皇城之内,闭门四日的宁王府迎来一道圣旨,宁王府中上到命妇下到仆从,全部被召到主院当中,跪迎天恒帝的旨意。

“宁王府雪妃王氏,贤良仁孝,恭顺端庄。朕闻其薨逝,深觉痛惜。特追封其为献孝妃,着礼部以亲王正妃仪制安葬。”

这旨意来得突然,前一刻还被圈禁王府之中的众人,尚未来得及咂摸出这圣旨的深意,后一刻便被鱼贯而入的内侍惊得不知做何反应。

宁王不在,照理来说,接旨的应是宁王正妃,但宁王正妃亦不见踪影,来宣旨的礼部仪制司郎中高举圣旨等了半晌,也不见宁王正妃过来接旨,于是往这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扫了一圈,乍着胆子喊了一声:“宁王妃何在?”

这位仪制司郎中正五品的官职,在京官中已属下官之列,站在宁王府里便有些战战兢兢,若不是领了皇上的差事,他是连腰板也不敢挺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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