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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暮晨那只手上力量大得惊人,像是源源不断的内力潮水一样冲击着。

少年为了这一下反抗脸色憋的通红,牙齿被咬得流出丝丝鲜血。

好像在用手慢慢托起一座大山!

但是梁弦身体越来越烫!那种烈火在他的身体中烧得越来越凶猛,他几乎能听到火焰在胸腔中轰轰作响。

长刀抽出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简直像是毫无阻滞!

那把活着的刀雀跃轻吟,嗡嗡作响!

“刷”地刀光劈出一道微弯的弧度,像是在黑色的面板上擦出一道白色的印子!

时暮晨一时间竟没能压制住少年,他的心子连同身体猛地一跳!

朝雪“呲”地划破了时暮晨袖子的一角。

时暮晨站住,望着那破碎的袖子,愣了神。

半晌,他幽幽道:“很多年,没人能做到这一步了!”

少年双手举刀,一声沉喝。

那一刻,时暮晨神色庄重,单手平举在身前,五指展开,好像要封印什么!

狂风顿起!

那一瞬间,少年心中警兆大作——这平平无奇的手掌之下,他预感到,他会死!

但是他还是咬着牙劈下去!

就算会死,他也不能容忍杀死师父的人安然无恙!——拼了命他也要从这个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长刀一往无前。

长刀视死如归!

就在手掌即将接触长刀的时候,风,突然停止了。

一声幽幽叹息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叮!”地一声,一根手指陡然伸出,分后不差地点在朝雪的刀尖上。

就那么一根针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股磅礴的力量,把少年瞬间逼退!

梁弦猛然一个刹车,像是在飞速的奔跑中撞到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墙一样,诡异的一个停顿,然后疯狂后退!

他踉跄十几步,在地上“咄咄”戳了十几个脚印,才停止下来,满头大汗。

另一根手指点在时暮晨的掌中心。

那平凡的一掌从最中心的着力点开始,突然迸发出纯白色的烟雾!——一股巨大的风从手掌中心砰然散开,数丈之地内落叶飞卷,树冠哗哗摇动!

简直难以想像一掌之中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磅礴的力量!

——如果梁弦这一剑与手掌相接,足以将他震出内伤!

手指的主人和时暮晨功力相抵,两人各自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

姚师都此时却惊愕地注视着场内,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人是朱雀监仅剩的三人中唯一的白甲!

他身穿朱雀白甲,相貌平凡,察觉到姚师都的目光,他过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姚大人在看什么?”

姚师都听了这句话脸上突然涌起一阵潮红,他指着那个白甲,嘴唇哆嗦:“你你你你……”

梁弦听了这句话,脸色也猛然一变,他收起长刀,战栗起来。

白甲轻轻微笑:“大人可曾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眼睛、感觉和逻辑都会欺骗你的,不要太相信自己。”

他伸出一只手在脸上摸索,在下巴下面用力一搓,一层皮竟然被搓了下来——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苍老面庞。

梁弦怔怔流下泪来,突然跪倒在地:“师父!”

那人正是法知和尚。

不知为什么竟然成为了一个朱雀卫,混在人群中。

法知和尚看着梁弦,眉眼安详:“梁弦,你做得很不错,走了一趟江湖,有什么感想?”

梁弦泪水止不住地流,他举起袖子来擦眼泪,那一刻,这些天来的痛苦委屈疑惑难过和向往、顿悟、欢欣鼓舞一起用涌上心头:“师父没有事,不管怎么样都值了!”

法知微笑看着他,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你很失望吧?这个江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光明磊落、除暴安良,反而充满了血腥残暴、阴谋诡计。”

公孙硕等人都是一愣,然后心中黯然:每个江湖人初出茅庐之时不都是这样心怀凌云壮志吗?然后渐渐地默认、无视、屈服、同流合污。

梁弦微微点头。

时暮晨一直看着他们,这个时候却嘴角勾起,插话道:“仲湘,你这个观点我不能认同。谈何失望?江湖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失望并不来源于现实本身,而要怪罪于天真的幻想。”

梁弦心底恨他,更不认同他的观点,心中一下子想起来李之眠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睛,他大声说:“不是这样的!”

法知和尚侧身看着时暮晨,含笑:“姓时?你不会叫时暮晨吧?”

时暮晨莞尔:“知我者,仲湘也。”

他们两人的话突然提醒了姚师都,这个鹰目年轻人疯了一样把轿子里的尸体拖出来,那个“法知和尚”嘴角流血,已经死了。他疯狂地从尸体上找人皮面具的痕迹,“哧”地接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和尚的面孔。

梁弦一下子认出来,那是寺里的象静,比他年纪大上几岁,当日就是他开的寺门,此时脸色苍白,死不瞑目。

法知长宣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对不住象静师侄!”

姚师都一切都明白过来,他目眦欲裂——他不但是一伙人的棋子,还被好几伙人利用——他一下子想明白了,眼睛发红,像一条疯狗一样冲着法知吼叫:“樊仲湘!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先是从不出手,假装已经丧尽武功,然后让我带来‘朝雪’,为的是交给这个小疯子!——”

他指着梁弦,最后指着自己:“然后你在离开之前,找人代替自己,自己伪装朱雀卫,消磨朱雀监的力量——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菩萨门来截杀,才弄了个替死鬼?!”

法知神色悲悯:“姚大人误会了!我怎知那绿衣人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杀‘我’!实在是不讲理!更何况,我提点过你,我虽然不用武功,但是你不要盲信自己的判断,就认为我武功尽失!”

时暮晨道:“‘菩萨蛮’被下了命令,只要不是樊仲湘就会被杀——这个小和尚伪装虽然不错,但是手掌过于年轻了,被识破了,才会被杀!”

血泊中,象静的手掌握着念珠,白皙细嫩。

众人这才知道为什么那绿衣人二话不说就朝轿子里捅——这和劫持法知的原则不符——原来那人一眼看出象静的年纪,知道不是法知,就遵着“非法知必杀”的命令出刀了。

姚师都恶狠狠地看着时暮晨:“你!你们两个是不是狼狈为奸,假装截人,实际上串通好了要伏杀朱雀监、趁机远走高飞?”

他举着刀:“时暮晨!时暮晨!我原本没怎么在意,法知这老头儿提起来‘观音卫’之一的‘菩萨剑’陈木石,现在是明白了!菩萨门——菩萨剑,时暮晨就是陈木石这个名字倒过来!”

时暮晨微笑:“想不多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不过有一点姚大人说错了。”

姚师都冷冷看着他。

时暮晨道:“如果没有‘迎仙宫之变’我们可能是串通一伙儿的,但是正是那件事,让我今天来杀他!”

法知和尚长叹一声:“当年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我已归隐尘外,放下俗世,何苦纠缠不放呢?”

时暮晨依旧笑着,但是笑容里却带着一股子讽刺:“是啊,你捅了别人一刀,当然能放下——但是如果你是差点被杀的那个呢?”他摸着胸口,像是曾有一把刀从那里穿出。

法知沉默。

时暮晨——或者说陈木石脸色漠然,甚至有一丝狰狞扭曲:“当时我们已经拿到了那件东西——如果不是你!你这个妖后的忠犬、恶犬!差点当场就把我们杀了!”他嘶吼着:“我一路流着血出了神都,坠入大河,那一刻,我就发誓——绝对!绝对!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绝对!”

他吼声激越刺耳,“哗啦”一声,数不清的树叶被刀割了一样变得支离破碎!

司徒莽、吕云柔、关瘦竹精通音功,在这声音之下,隔着二三十步,竟然头晕目眩,耳朵嗡鸣!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陈木石冷静下来:“我最害怕的就是你武功尽失——我当时在佛像上看你不出手,很是失望——杀死一个废人樊仲湘并不是复仇——幸好!幸好你隐藏自己!——这意味着杀了你会让我除掉心魔,还意味着,你身上有我需要的另一半东西!”

法知沉默着,突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不比陈木石吼声弱,笑得群林尽震,树叶萧萧而落!

众人不禁心中骇然——这两人实力、内功竟然如此恐怖!

他笑完以后,低声说:“看来我是等不到了!——不是我扰江湖,是江湖乱我!”

他朝着呆住的梁弦一笑:“梁弦!今天起你就出寺而去!去江湖!去天下!见识一下这大唐盛世!——如果这天下的阴险诡恶不能容忍,就去荡尽他们;如果这天下的豪侠气概式微了,你就山登绝顶我为峰!那种感觉你是懂的!去吧!去吧!”

他言辞之意和李之眠不谋而合。

说罢,他芒鞋轻踏,步履如飞,朝着青山隐隐之处去了。

陈木石朗笑一声,追着他眨眼间消失。

山间只有“去吧!”的声音在回荡。

……

少年一擦眼泪,露出一个红着眼睛的笑容,谁也不理。

他抱着长刀,决心忘掉一切向前看。

他张嘴长长呼啸一声。

啸声悠远。

不一会儿,一匹白色的骏马突然穿过深林,撒着野跑来。

阿灯见惯风雨,不把地上的血流尸体放在眼里,跑到少年身边,蹭蹭他。

梁弦分明看见它的眼中写着:“人这么多,爷爷给你个面子!”

他“噗嗤”一笑,抱刀上马,他大声说:

“阿灯,从今天起,你我就浪荡江湖,闯出一代威名吧!”

他大笑着拍马便走。

剩下的众人不知缘由,面面相觑。

……

大戏结束。

李之眠眸子里含着一丝笑意,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走了。”

杜云锋、小鹅不知小姐为什么改变主意,莫名其妙地随着离开。

……

白面小鬼呻吟一声。

青面獠牙、黑面阎罗、朱面饕餮颔首低眉。

白面小鬼抻了个懒腰,瞅瞅下面的几个人,嘿嘿一笑,转身消失在密林中。

“好戏!好戏!真是有趣!”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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