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字桂洲,江西贵溪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时任兵科给事中,他今年四十六岁,眉目清朗,音吐弘畅,胡须也长得好看,还能讲一口漂亮的官话,在历史上以正直敢言著称。明世宗继位后,夏言疏陈武宗朝弊政,受到世宗赏识,又协助内阁首辅杨一清裁汰亲军及京师卫队冗员三千二百人,出按皇族庄田,将其全部夺还民产。他豪迈强直,纵横辩博,因议礼而受宠,后升至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累加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其后被擢为首辅,是明代有名的政治家,也是一个颇受争议的人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赏功罚罪,必合公论,思患预防,必须慎处。朕以尔之奏,况尔风力可称,特就勅尔前去彼处地方,会同各该巡抚、巡按,察勘青羊山叛贼起自何年?是何官员失于抚捕?何官激迫为乱?近日斩获招降果系何人计处方略?各该主客官军,孰为有功?孰为有罪?分别轻重等第,照例造册奏缴,以凭升赏、黜罚。
如常道果有逼民为乱、妄动生事;鲁纲果有迁延不进,妄杀报功等项情罪,务要以实参究,不许推避、容隐。就亲历青羊山地方,会同巡抚,督同三司等官,勘议应否设置衙门,开修道路。收降之人,应否编甲安插,山间田地应否起科开屯,原奏内一切事情,俱要区画停当,期于经久可行。被贼残害地方赈济、存恤等项,亦就会同从宜区处。应奏请者,具奏定夺……尔受兹委任,必须尽心竭力,熟思审处。务使功罪得实,赏罚有据,处置得宜,保无后艰。斯尔之能,尔勿畏惮!当求至公,称朕委命。如或苟且塞责,罪亦难逭。尔其慎之慎之。故敕钦此钦遵。”
夏言双手接过内阁草拟皇上亲自修改颁发的圣旨,激动的接连叩谢皇上隆恩。送走传旨太监后,他高兴的专门去市场上割了半斤肉给自己开了个荤。
“皇上如此器重自己,我岂能辜负皇恩?”用过饭后,夏言把自己关在屋里,又把最近收集来的青羊山各种资料捋了一遍,当即进入状态,又手写了一道《乞发银赈济、请给关防、书吏疏:
“近山居民连年以来,重遭军旅所经,室芦焚荡,田业荒芜,流离失所,诚可哀矜。欲乞陛下俯垂轸念,敕令抚臣亟发仓禀,及时赈济,仍行州县,暂免差徭,著意存恤,则人心感悦,地方可保无虞,而皇上父母九有之心庶几少慰矣。则地方幸甚,生灵幸甚……”他写完便让人把奏章连夜送到了宫里。
嘉靖皇帝当年也是个很勤政的人,常常看奏章看到半夜,他接到夏言送来的奏章后,当即批示“都准他。礼部便给关防一颗,各该衙门知道。赈济一节,户
部便看了来说。钦此。”
皇上亲自发话,又有内阁首辅罩着,地方行政部门展现出了超高的办事效率,次日一早夏言去兵部备案,办完出差手续便被告知户部的银子已经拨出来了,会比他先到地方,同时吏部又为他选拔了两名书吏,跟随夏言用使。
夏言激动的面朝皇宫一拜再拜,就这么踏上了去潞州的行程。
此时正值隆冬季节,从京城出发去潞州路途遥遥,道路险阻,但他义无反顾,慷慨而歌。这一年是大明嘉靖七年,十一月初三日。为了这一天,夏言已经等了很久。
他和推官张珩一行驱车坐轿奔赴潞州,他是南方人,这是他第一次大冬天出这么远的门,更是他第一次去山西。十一日,他们到了河北真定府,时遇风雪交加,只好暂住二日,他按旨意要求先去的河南,路途遥远,加之下雪路滑,直到二十二日,夏言方才来到了彰德府。
次日一早,夏言便与潘埙、翟瓒等一般文武官员,在彰德府大堂端坐叙说战事经过。夏言边听边问,不时在纸上书写着。他把每一件事都问的很仔细,常常让河南官员挠头无从应对,大感此人实在是不好糊弄。比如,何时何地出动几多人马对付何处贼军,怎么用兵抵抗,谁出的计策等等,遇上地形地貌不容易说清楚之事,夏言就会说:这个地方我会去看的,你再详细给我解说清楚。
河南巡抚潘埙亲自设宴为夏言接风,他从袖中拿出了他写的《平贼方略六篇和一些作战布置方案,给他说起如何和陈大纲合作登上风门口,又是如何采纳林县知县郝世昌的建议攻上阱恼山的,说的很仔细,夏言听后感觉到这潘埙应为有大功之人,但以他的缜密,还是决定一切待他勘察清楚再说。
次日,夏言由河南巡抚潘埙、河南都司副指挥使翟瓒等陪同,先视察了兵营,后去监舍审勘监收人员,得知户部拨的赈银已经到位,他一再告诫地方要体察皇上爱民之心,分投赈恤,不要饿死俘虏。
他问潘陨贼匪是否已全部剿灭,是否有漏网之鱼?潘陨告之,已经命兵士仔细检查了这些年轻羊军在过的所有地方,绝无主犯从犯等人漏网。
“只是……”他说着停顿了下。
夏言问他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潘陨低声道:“我听林县知县郝世昌进言,他审讯俘虏之时,有人透露陈卿在最后被围的马武寨负隅顽抗期间,他有个夫人叫石云娇的曾给他生下一子,随后他的夫人和儿子都下落不明,当时官军和郝世昌招募的乡勇都去寻找过却没有找到,这个……”
夏言皱眉道:“会否死于战火?”
潘陨道:“他的夫人日前已经找到,在常军山下发
现了她的尸体,经人辨认过,确定无误,我也问了当时在场兵士,分巡河南道佥事温濡奏报,他的兵马曾在马武寨覆灭当夜,在常军山发现了一伙青羊余党,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女子从车轿中走出纵身跳下悬崖,只是当时战况紧急,没有找到尸首,后来派人寻找才确认。但那尸首只是一人并无婴儿,后来有军士在马武寨悬崖下也发现两具尸首,经确认是陈卿的另一个妻子和女儿,仍然没有那婴儿的消息,我又派人四处寻找,还是没有音信。”
夏言长叹一口气道:“既主犯夫妇已有着落,一个初生婴儿而已,何必追究,想来早已死于战乱,我意不用再兴师动众大肆追捕,免得骚扰百姓,人心惶惶。当今皇上好黄老之道,常怀修行之心,来前一再嘱咐,青羊民变,对首恶诛杀即可,其余人等悉行赦宥,我等为天子之近臣,百姓之父母,当念上天好生之德,你说呢。”
潘陨点头称是,只说:“我意也是如此,但林县县令郝世昌对此次剿灭贼匪有大功,他一再坚持,说大明律,谋反者,家中男丁皆需斩杀,女眷给予功臣之家为奴,必要搜出陈卿之子以治罪,这个……”
夏言不悦道:“郝世昌何许人也,是哪年的进士,书怎么读的,还有没有圣人之心了,堂堂朝廷命官却和一个初生小儿过不去,气量何在?何况那小儿可能早已受了天罚,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你告诉他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否则本官必参他一笔。”
潘陨因说那郝世昌不过是个捐的贡生,但他是沈王府的仪宾,夏言闻言更加不屑,眼睛一瞪,这下连话都懒得说了。
过了几日,夏言让潘埙差人去潞州,带上他书信一封给山西新任巡抚王应鹏,让他带领三司等官俱到青羊山先行踏勘应否设置衙门,开修道路。遵照钦谕以图善后之计,又说他定于十二月初六日从彰德府取林县路入山,请差人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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