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幔纱之后,湖中亭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梨花木雕花贵妃躺椅。那少女慵懒的侧躺着,嘴角时不时露出一丝莫名的笑。
那少女梳着当下国都小姐们正流行着的半披发式的朝云近香鬓,发髻上插着几支精致的簪子,青丝随意散在腰间。她身着黛色长裙,腰间的束着绣着云纹的墨色腰带。
她年纪尚浅,这身打扮过于沉闷,虽能凸显端庄却又不免多了几分老气横秋。
只是,那少女的那双眛子却好似像星辰般耀眼,眉宇间尽是笑意盎然。嘴角丝毫掩藏不住的笑意,她咽下口中的那粒葡萄,浅浅一笑,朱唇皓齿,梨涡微现!
她正是门人口中的那位刁蛮任性且霸道的百里门大小姐!百里门门主的掌上明珠百里滢欣是也!
围坐她四周的正是那四位管事姑娘,春、夏、秋、冬。
亭外嬉戏的那八名婢女正是她百里滢欣院中近身婢女:雨泽、惊鸿、满儿、小芒、楚楚、露儿、雪疑、雪凝。
百里门中的婢女大多是自幼在门中长大。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婢女。百里门中,哪怕是门房打水的下等婢女,也多少有些武功。这些婢女大多是灾难中幸存的孤女,被百里门收养,自然对百里氏更是忠心耿耿。
“小姐这是怎么了?笑的如此开心?”冬儿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骨盘送到滢欣嘴下,接住她吐出的葡萄籽。
春儿在一旁笑到,“冬儿,你倒是忘了金堂主的话。咱们家这位大小姐可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你看她笑得如此狡黠,定然憋着什么坏主意!”
那百里白了一眼春儿,道:“我家金老头那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他夸奖我的话,你们可不能尽信呀!”
冬儿傻眼道:“小姐你觉得狡猾的狐狸是在夸赞呀?”
百里一边咽下冬儿投食的葡萄,一面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狡猾可是是形容一个人的机智,你说,一个愚蠢的人能用狡猾来形容吗?。。。。。。狐狸,多可爱的动物。我家金老头这是称赞我又聪明又可爱!”
春、夏、春、冬四人闻言一时无语。却见那百里大声唤来雨泽。交代她道:“你去同桦副门主说,就说一个叫既明的门人冒犯了我,我要罚他。。。。。。”她耳边会想起那人的话:。。。。。。却不知道那金苑靠着膳堂的后厨,油腻腻的,想到那味道便一阵反胃。。。。。。”
百里盈盈笑道:“就让他去膳堂做个普普通通的门仆吧!就说,等什么时候本小姐高兴了,兴许想起他,才许他回去做弟子。”
“呃?”春夏春东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葫芦里面卖的是何药。
“小姐,那人叫什么?”雨泽问。
“他叫,既明!”
雨泽收到命令便退了下去。
秋儿嘀咕着,“既明?这名字倒不常见。”
那百里道,“确实不常见。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他的心思倒果真全然写在这名字里头了。”
春儿道:“既知道人家且要明哲保身,你又为何故意为难人家。遇见你这只小狐狸,可真是他的不幸。”
百里笑道:“姐姐不是我,又怎知我是故意为难人家。姐姐也不是他,又孰知他觉得遇见我,幸之否?”
春儿道:“好好好,我可说不过你。不过,纪先生的医嘱你倒是又忘记了。”
说到纪先生的医嘱,百里自知理亏,便要装傻一笔带过。
外人都以为这为百里门的大小姐武功高强,内力身后。殊不知这位小姐自娘胎便带有寒症,这寒症乃不治之症,她又天生骨骼僵硬,自小便也不是练武的体格。她虽能将剑招过目不忘,却不能自己使出招式。但她的寒症却也意外使她天赋异禀,若她以内力凝神静听,方圆两里一切声响逃不过她的耳朵。
只是,纪先生却一直反对她用耳,担心会因此产生其他的症状。
春儿左手举着木制的花绷子,右手捏着绣针头也不抬正仔细地看着手中绣品。也不再理会她。
那冬儿向来直言直语,问道:“小姐,今日外头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各分舵中的佼佼者,并不是好糊弄的。小姐即便是想戏弄那石堂主,也不该做的如此拙劣呀。”
“这也怪不上咱们小姐,是那石堂主过分在先。说起来,他也是咱们门中老人,夫人在世的时候对他也不薄。可他到好,竟然维护沐氏那女人,还想让小姐将夫人的戒指给那位沐氏。这不是逼着小姐承认她沐氏如今才是是咱们百里门的门主夫人吗。真是笑话,咱们的夫人永远只有义母一人。沐氏算什么!”秋儿一面用手中的扇子替百里扇风,一面愤愤不平道。“沐氏不是私下招揽了不少人吗!这边让全百里门的人都知道,咱们家的大小姐可是不好招惹的!”
“扑哧!”只见夏儿笑着起身道:“咱们这位大小姐何时让人以为是个好相遇的!江湖上得那些传闻早就将小姐妖魔化成人人遇而避之的妖女。此次不过又为那些传言多了些佐证罢了!”
“我只是担心,倘若明日席面上石堂主当中向小姐发难,小姐你又该如何?”春儿停下手中的刺绣,神色堪忧。
“姐姐们可不必为我担心!有你们在我还怕他石堂主能吃了我不成!你们四位好姐姐在那帮长辈心中行事可素来比我这小姐沉稳多了。只要他石堂主敢当众向我发难,四位姐姐就一起声泪俱下的形容我今日的病态之惨烈。谁能在爹爹面前挑出我一个不字?届时,只怕是他石堂主自讨没趣罢了!”百里侃侃道。
“你呀,你呀!行事向来只为自己留住那层所谓的面子,里子倒是从来一概不顾。”春儿知道她说得半真半假,无法不继续替她担忧。
百里知道春儿为她担心,不以为然轻轻抬手,那春儿放下手中的秀作同秋儿一左一右扶她坐起。她又趁机向冬儿和秋儿使眼色。
冬儿笑道:“好在小少爷还是与咱们小姐亲近的,也不枉小姐这些年对他的用心。”
秋儿接道:“就是!小少爷幸得是在小姐苑中养着,若是被那沐氏接回。如今还不知道是何心性。”
春儿却不依不饶道:“你们也别替她圆着。小姐这做派虽然震慑那些受沐氏蛊惑的门人,可却也还是真真切切地开罪了石堂主。无论石堂主明日是否发难,同他为敌都不是明智之举!”
百里一脸惆怅,她最害怕春儿的念叨:“我的好姐姐,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那明日,如何应对!”
“山人自有妙招!”
“噢?那你且说来听听究竟是何妙招?”
百里滢欣嘴角扬起,露出一丝调皮的笑。低眼玩弄着自己左右食指上各带着的戒指。这两枚戒指看着就像是一对,这是百里门门主和门主夫人的权戒!
左手食指上戴着那枚戒指镶嵌着一块南红宝石,这块南红宝石色泽淳厚、均匀、细腻、红艳如锦,倒像似有一丝女子柔和娇美之态。
右手食指上的那枚却迥然不同,这枚戒指镶嵌着一颗蓝紫色的青金石。
历代百里门门主同夫人的对戒是百里门权利的象征。
当年百里滢欣生母百里夫人兰凤怡弥留之际,百里门主亲自将夫人手中这金镶红锦枚戒指取下,让女儿百里滢欣保管,以此誓言往后百里门永远只有一位夫人百里夫人。
五年前,她虽挡住了沐氏的花轿,却挡不住那沐氏的肚子。百里啸海接沐氏母子上山那日,自知愧对先夫人,愧对女儿,便摘下这金镶青金石戒指让人改了尺寸,交由长女百里滢欣戴着。从此,这两枚权戒便一直在百里手上。
百里道:“石堂主品行正直向来刚正不阿,素不喜门派中存有拉帮结派之风!沐氏却处心积虑在百里门中蛊惑安插自己人,想必石堂主心底也早有怨言的。不过碍于沐氏是耀少爷生母的缘故,这才得过且过。沐氏招揽人心的手段,不过就是打着替耀儿筹谋的幌子。”
冬儿嗤之以鼻,“她也配做耀少爷的母亲!”
想当初,沐氏为了进她百里家的门可谓不择手段,费劲心机。身怀六甲的她竟托人带话给百里,只要百里许她进门,她宁愿不要腹中的孩子!
百里又道:“石堂主不过是有些迂腐罢了,他对我倒也是没有恶意。想必当初爹爹一时冲动将这对门主戒交予我手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落下根刺。”
春儿道:“这么说,你明儿是要去将这根刺给拔了?”
百里道:“与其回回扬汤止沸,同那沐氏过招拆招,我也是累了。倒不如。。。。。。一招制胜,永绝后患!”
“一招制胜?如何一招制胜?”
百里道:“自然是。。。。。。釜底抽薪!”
按常理百里门总舵的席面不论排场大小都该由门主夫人出面遣人料理。只是正牌的门主夫人早已香消玉碎,那位在门中可谓一手遮天的大小姐又不谙此道,这些年,门中内务均由门主的四位义女春、夏、秋、冬四姐妹代为料理。
今年的天中节的席面同往年一般,不过是为了让门主和几位堂主同那些各分舵举荐上来的门人多一些交流。席面规模不大,影响却牵连甚广。任何发生在席面上的小事都会被这些即将下山的门人带去整个洛宁各地的分舵。
昨儿湖中亭发生的那事情,早已发酵的沸沸扬扬,无数双眼睛在静观其变。这场实则由后院女人挑起的权力之战,烧到前院后究竟如何收尾!
石湖山上多了不少看热闹的眼,只等着今晚大小姐与那石堂主同席的场景。
沐氏今日来得极早,她身着一件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搭配着一条翡翠撒花洋绉裙。梳着十字髻,头顶插着一直金累丝红宝石步瑶,两侧各插着几支镶嵌宝石的簪子。岁月好似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虽已是半老徐娘却仍娇艳无比。
想她当初她也是宁国中有名的美人,多少世家子弟对她一见倾心。可谁也没能入得了她的眼,唯独对当时已有妻室的百里啸海动了真心,可他却连做妾室的机会也不愿意给她。
那时候,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受到挫折,她在适嫁的年纪一等就是好几年!若不是年轻时候的倔强,一门心思只闹着定要嫁给这位百里门主,或许如今她也是常人家的大娘子。
想到此,她心中不免有些不甘!这些年,她忍气吞声,却并未得到那位夫君的半点怜惜。唯一的孩子,也同她陌路,而她却已经逝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她低下头,细细整理着自己的衣裙。今日,她定要以百里夫人的名义,站在他的身边。虽然她已经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年少时候的爱情吗?她一度觉得可笑,或许,曾经有多爱过,此刻心中便有多少怨恨吧。
片刻,一个穿着褐色绣花马甲的老妈子驱步而来,她鬼鬼祟祟靠着沐氏耳边低语,那沐氏微微颔首,眼神中似乎透着满意的笑意。她领着那老妈子往往偏僻处去。
老妈子道:“夫人,璎珞苑的人今日怕是不会来了。我们的人在那盯了一日却只有许郎中一人出入过。哦,不对,还有那个叫雪凝的丫头,也还只有她出过苑子去了躺膳房,好像是要了些点心,说是给她家小姐晚膳吃的。”
那老妈子又疑道:“不过,夫人,不都说那位大小姐是在装病吗?她找个郎中去做什么?”
沐氏回道:“想必她也知道昨日戏弄石堂主那事闹得门中沸沸扬扬,今日席面上,石堂主若当面向门主讨个说法。她面子上自然会挂不住,索性找个郎中装腔作势一番,好以此为托词避开与石堂主同席。看来,今日,她恐怕不会来了。”
那老妈子愤愤道:“她不来才好!这些年着实委屈了夫人您,那个小丫头一心只想着替她那位早死的亲娘守住这百里夫人的位置,处处都要压制夫人一头。不过,过了今晚,夫人便是这百里门中正经的门主夫人!”
“话可不能说得太满!”沐氏嘴上说着正经,心中却早已有恃无恐。这些年,百里那丫头的作为本就替她自己落下了不少口柄,如今,百里门的老人大多都愿意替耀儿出头,毕竟,百里门不能只有她一个嫡女才是!“这些年我苦心经营,虽也有个把心腹,只是这百里门中说话真正算得上分量的始终也不过还是那几位老家伙。他们都是看着那百里那丫头长大的,金无名那只老狐狸又向来对那丫头百般维护,那个百里桦又是个见人说话的墙头草。只剩下这任恺之和那石晋延,万幸的是他们对耀儿还算上心!我倒是得好好谢谢那丫头,她惹怒了那石晋延,倒阴差阳错地算是将他硬生生的给推到了我们这边了!”
“任堂主那边,夫人倒也无需担心!他那位任夫人现在可由着咱们拿捏呢。”那老妈子瞧着沐氏的脸色,又道:“这可是多亏了二公子机灵。”
沐氏嘴角上扬:“耀儿年幼无知且被那丫头哄骗几句便只对她唯命是从。现下我也只能靠着我那两个侄儿!只可惜宇儿性子太柔,只知道些假仁假义的道理。这沐澄宁虽是个娼妓的儿子,出身是低贱了些,到却是个聪明的。”
那任恺之任堂主的夫人是平阳县的潘家,这个潘家本也是平阳城内的本分生意人,家中倒也富裕这些年也极其顺利。那潘家嫡孙更是上进,十六岁便考中举人,可谓前程无量,也是潘氏全族的指望。
这十六岁的少年郎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沐家的庶子沐澄宁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他遣人从外地找了个妓女,扮成平常人家的女儿,接近那潘家的毛头小子。此女子貌美又主动潘家嫡孙哪里能受得了这等挑逗,一来二去也就郎情妾意,顺利成章。
待到那女子怀有身孕事,潘家那毛头小子傻乎乎要谈婚论嫁之时,沐澄宁才叫人将此女子的真实身份接发。那潘府家主当初就气的晕厥过去,潘家几代才出了这么个出息的子孙,岂能叫一个妓女给玷污了名声。潘家想着这孩子比不能流,这女子也定不能入家门。便派人绑了那妓女强行灌药要堕了那个孩子。潘家却万万没有料到,那灌药的下人早被沐澄宁给收买了,那药中自然多了些别的什么,一尸两命。潘家还没有处理好那女子的尸首,竟就有号称是那女子的家人上潘家要人。潘家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一时间骑虎难下!只想着切不可因为此事耽误了那位嫡孙的前程。
潘家投靠无门,只能找上那位嫁给任恺之的女儿,那位任夫人在人指点下想起那位同为平阳城人的沐夫人。沐家是洛宁的首富,在平阳城内也算手眼通天的手段,沐家出面自然能将此事平息。
沐氏果然让娘家出面替潘家摆平了此事。那位任夫人对她感恩戴德,心中却也明白,此事终究成为捏在这为沐氏手中的把柄,自然对沐氏也有几分忌惮,却也只能万事以沐氏马首是瞻了!
沐氏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嫌弃:“总归也是一条人命,也好,这宇儿终究是未来要做沐家家主的人,这些脏事就让那个庶子去吧!”
那老婆子本是要说些什么,听见沐氏的话,心中盘算着什么,她神气异常,却又憋了憋嘴,将本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那沐氏却更加期待这场宴席了。。。。。。
望众瞩目之下,暮色降临。
天中节的百里门宴席开始了。
那位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的百里门主稳如泰般的端坐于席宴的主位之上。他虽正值壮年,鬓角却已有几缕白丝。他身着黛色长袍,衬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更加的庄严不容侵犯。即便是仅坐于此,也能感受到他威风凛凛的样子。
他是江湖第一大派的门主,武功自然深不可测,他一抬脚整个江湖都要地动山摇。他沉稳自若,仿佛一切都能运筹帷幄。
此刻,他表面泰然自若地接受着下属们一一敬酒,心底却早已经看出今日宴席气氛不同。那几个藏不住事地门人,根本掩饰不住心中所想,按耐不住地左顾右看着,似乎期待着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左手边空荡荡地位置,这些年,他身侧这个位置都由长女百里滢欣陪着,只是今日,宴席已经开始,却丝毫不见她的踪迹。他又扫了一眼那沐氏身边,他那小儿子百里耀也并未出席。
百里门历来的规矩,门内宴席上,只有堂主、副堂主及夫人和门主、门主夫人门主嫡子才能坐上席。
自那年沐氏的花轿被挡在石湖山下,那沐氏在山下产子后又被不明不白的接上了山。众人虽尊称她一声二夫,却终究不是实至名归的。这些年,百里滢欣作为毋庸置疑的嫡女,跟随门主入座上席,而沐氏只能带着耀少爷同堂主门坐在一起。
春儿本就在百里身后伺候着,她见门主眉头微皱侧过头似乎有话要说,便恭敬上前低声问道:“门主?”
百里门主沉声问:“小姐呢!”
春儿道:“小姐她病了,兴许身子不舒服耽误些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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