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何病?为何并没有人通报?”百里门眼中有一丝担忧,“可是寒症复发?叫人去请纪先生没有?”
春儿回道:“门主请莫要担心,小姐并不是寒症,这才没有向门主禀报。”
百里门主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他眉毛微微微上扬,疑道:“你家小姐身子不适,那为何耀儿也没有来?”
“。。。。。。”春儿本就敬重义父,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这一时间食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沐氏远远看见春儿同那门主低喃,自然猜到缘由。便用眼神暗示上席的任夫人。果然春儿还未说完,却被那位任夫人打断。她一脸惊讶道:“滢欣小姐病了的事情,门主莫不是还不知?”
任堂主看出她要发难,席下的手轻轻拉扯着自己的夫人,意图组织。
沐氏看着她,任夫人哪里管的上其它,阴阳怪气道:“门主可真该派人为滢欣小姐好好调养调养身子了!”
“哦?”他岂会听不出这任夫人的来者不善,不动声色品着手中茶。
“昨儿滢欣小姐约了。。。。。。”按照沐氏的指示,她要先在门主面前揭露昨日湖心亭之事,为石堂主发泄不满铺路,以此让百里滢欣成为门中公愤!从而提出让百里滢欣交出门主权戒、门主夫人权戒,再公示耀少爷的少门主身份。
“老任他媳妇,你也听出此事了?”金无名却生生的打断了那位任夫人的话,他先深深的叹了口气,才道:“原本答应百里那丫头不提的,现在也顾忌不了太多,毕竟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替她担心,也算是她的不孝。。。。。。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一本剑谱,却被欣儿给撞见,这丫头从我手中闹了去。却没曾想,那丫头看这本剑谱竟然入了迷,连日废寝忘食的研究着。可你们也知道,那傻丫头使的剑是上古的幻影宝剑,平日里那剑由剑鞘封着她戴在身边也还勉强,连日不分昼夜天天用这柄剑钻研剑法怎能不寒气入侵呢!欣儿那丫头觉得此事丢人,也就不愿将此事传出。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记得想当年,老任你可是连试几次都未能拔不那柄宝剑,即便如此,都受剑气所伤了!”
任堂主武功众所周知,任堂主都拔不出的剑,这位大小姐却能使用自如!堂下不少门人头一次听见此说,惊叹不已!
任堂主只能用笑掩饰着尴尬,想当初他不自量力请愿去拔这宝剑。却不曾想这剑颇有灵性,他用尽全力且拔不出这剑,最后反被剑气反噬,大半个月才养好身体。这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如今再次被当众提出,不免有几分难堪。他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任夫人,道:“金堂主何必拿我打趣,门主的女儿自然是人中龙凤的。”
春儿站在百里门主身后,远远瞧见沐氏僵硬的面色上还残留了一丝来不及淡去的笑意。金堂主此番话已然打乱了她安排好的一切,戏台还未搭建完成,就已经被金堂主轻描淡写带过,此后还有谁再敢拿大小姐装病的事情做文章。
沐氏又向任夫人使了眼色,那任夫人又道:“我若是没有记错,滢欣小姐今年刚好十五岁了吧!正是适婚的年纪,不知道门主心中可有适合的女婿人选?”
石夫人也附和着:“是呀,是呀!滢欣小姐倒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就也像我们孩子一般,门主心中若已有了人选,也该让我们知道才好呀!”
百里啸海淡淡笑道:“其实,这女婿人选。。。。。。我中意不中意倒也不怎么重要的,只要欣儿喜欢,我怎么样都是赞成!”
石夫人道:“门主豁达,只是不知道究竟哪家公子少爷能有如此福气,得到我们百里门大小姐的倾心!”
任夫人趁机道:“只不过,门主也该替滢欣小姐想着了。耀少爷一日日长大,这待嫁闺中的女儿却将同父异母的弟弟放在自己苑中养着,这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
宴席在那一瞬间似乎安静了许多,众人都暗暗观察那百里门主的表情。百里门主却镇定自若,丝毫不为多动。
那石夫人见状,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石堂主的衣服,用眼神相逼。石堂主只能讪讪道:“耀少爷如今五岁了,整日跟在未出阁的姐姐身边想来确实不妥!其实二夫人出生名门,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早就该替门主分担这后院之事,如今母子分离,对耀少爷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骅副门主也道:“石堂主同夫人所言不假,耀少爷长大了,确实不该一直呆在璎珞苑中。”
百里门主坦然自若,咽下口中的菜才说道,才回过头对春儿道:“这卤牛肉不错,既然她病了,就送些去给她补补。”
春儿听后,遂命人去办。
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门主此番这是何意。沐氏眼见这边进入僵局,便拿起酒杯,命婢女端着酒壶随她往上席而去。
“二夫人回回敬门主酒都得来回折腾。这位置明明已经空置了许久,二夫人何不就门主身边坐着。”任夫人起身欲将那沐氏往那门主手边的空席位引去。
沐氏假意为难,含情脉脉望着百里门主道:“石夫人,门主不开口,我也不好。。。。。。其实,我只是想来问问春儿姑娘,我家耀儿还好吗?我们母子也就只有在席宴上才能得一聚,这个天中节得宴席,我可以盼了好久。。。。。。”
那沐氏本就长得柔弱,如此示弱叫人不得不心疼。
石堂主道:“大小姐病了,怎么连着耀少爷也不见踪迹?莫不是耀少爷也病了?”
任夫人道:“滢欣小姐苑中,向来是以滢欣小姐为尊的。滢欣小姐若是不适,哪里还会有人注意到耀少爷起居,哎呀,春姑娘,耀少爷不会真的病了吧。”
气氛有一丝紧张,金堂主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爹爹!”那声音奶声奶气,却又清脆无比。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颇为可爱的毛头小儿颠簸着跑入众人眼前。他白嫩的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眼中如一潭清水一望见底。他走到众人眼前,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往回又走了几步,焦急的等着什么。
终于,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他那双稚嫩的小手,那毛头小儿昂着头望着那双手的主人,咧开嘴笑着。“姐姐!”
那人正是百里滢欣!
沐氏愣住了,这丫头从何而来!她不是不来了吗?即便如此,她也明明派人看住了璎珞苑,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该是第一个知道,怎么这丫头竟带着耀儿堂而皇之的走到眼前,她却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她只能眼巴巴看着那百里牵着耀儿的手,一步步往上席走来。
“欣儿拜见爹爹!”
“耀儿拜见爹爹!”
姐弟俩恭敬的向父亲行作揖礼。
“快看!耀少爷穿的是什么?”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打量着眼前姐弟。那百里小少爷竟然穿着一件黛色的袍子!
这黛色,向来是百里门中最高权力的象征。只有历代百里门主及夫人还有门主嫡子才有资格穿在身上。这些年来,百里滢欣正是因为常常穿着这黛色衣裙,才被众人诟病为对门主之位虎视眈眈。如今,这耀公子既然也穿上了这黛色!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猜测莫不是大小姐想明白了,终于愿意承认了这位二夫人了?
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百里门主,也猜不透这个女儿的心思了。
那沐氏看见耀儿本想去抱他,却不料那耀少爷躲到了百里的身后。她便也尴尬的掩面,佯装做一副伤心的模样。
金堂主按耐不住起身,急问道:“欣儿,你这是。。。。。。”
百里从容不迫地上前,跪在百里门主面前:“请爹爹赎女儿自作主张之罪。”
百里门主道:“你先起来,慢慢说。”
那耀少爷懂事的扶起姐姐,百里摸了摸他的脑袋,才道:“女儿近日身子不怎么好,总是产生些幻想,常常见到娘亲。本来欣儿也并未在意的,可娘亲回回出现,同欣儿讲的却是同一件事情。”
“是何事?”
“娘亲说,没能替爹爹产下一子是她一世的遗憾。她自觉对不起百里家的列祖列宗,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入轮回转世再为人。”明明是信口拈来的谎话,这百里却说得情深意切,格外动听。“欣儿没有办法看着娘亲难受,思来想去便只能带着耀儿去娘亲坟前认亲。耀儿向来乖巧懂事,娘亲若是在世,也定然欢喜的。”
那百里又走到那沐氏跟前,对沐氏道:“沐姨娘,您向来在意耀儿庶出的身份,为了这个,这些年您也算是花费不少心思。我知道,您都是为了耀儿,哪有母亲不为自己孩子考虑的呢。如此,我将耀儿记在我娘亲名下,往后耀儿也变是百里家的嫡子,也算是对你对沐家都有了一个交代。你定然不会怪我吧?”
众目睽睽之前,那百里句句在理句句为她句句为耀儿甚至为了沐家,却又句句堵死了她计划的每一条路。她将耀儿记挂在她的娘亲名下,是的,往后耀儿便是嫡子,而她,依旧只能是百里门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室。少了耀儿这个幌子,又有几个人再愿意为她开口呢!
她心底尽是恨意,却只能咬着牙,对着百里道谢。
那金堂主回过头低声对春儿道:“这只小狐狸何时学会的这招釜底抽薪。”
春儿打趣道:“自然是您这个师傅教的好。”
百里门主自然舍不得怪罪自己这个女儿,不痛不痒的教育几句,此事也就作罢。
百里借机宣称自己身体未痊愈,让春儿照顾耀儿,自己便先离席了。
回璎珞苑的小道,她特地走得很慢,俨然像是身体虚弱的样子。
那脚步声,跟着她们一路,那声音轻盈,可见定是内里高深之人。她微微侧头,给了雨泽一个眼神。雨泽立刻会意,放慢脚步。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段。那身后的脚步始终跟着,脚步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脚步的主人似乎很是犹豫。
百里心中暗笑,她自然知道是谁,除了那位石堂主,天底下还有谁竟如此抛不开面子。她心中暗道:既然如此,那本小姐便再帮你一把。
抬手抚了一下发髻,悄悄摘下一根簪子藏于袖中。“雨泽,快帮我看看,粉宝石的那根银簪还在不在?”顺势暗中快速塞在雨泽手中,往身后使了个眼色。
那雨泽反应甚快,拿到簪子立刻会意。悄悄藏起来。“小姐,我看看。。。。。。果然不见了,怕是刚刚落在了膳食苑。雨泽这就回去寻。”
雨泽急匆匆的往回跑,没走几步便遇上一个人影。事发突然,那人影一时无处可避让,指得硬着头皮上前。
“石堂主?!您怎么会在这?”雨泽假装很是诧异。
“武堂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便提前离了宴席。”石堂主的声音有些尴尬。
雨泽道:“大小姐落了簪子在膳食苑,我这急着去帮小姐寻回。这便先去了。“福了下身子,往膳食苑的方向走去。
这下子,小径上只剩下百里滢欣与石堂主二人。
石堂主尴尬的咳嗽几声,百里滢欣知他想缓解尴尬。一时不知从何与自己说起,便也不想为难主动开了口。“石叔叔。。。。。。”
“大小姐。”
石堂主表现的格外恭敬,可却也格外同她生分。
“石叔叔是看着滢欣长大的,什么时候竟与滢欣如此生分?怎么随着外面的人称呼滢欣?”
这一句话便拉近了和石堂主的关系,外面的人更是想说百里滢欣一直当石堂主是自己人。
“石叔叔可是因为昨日的事情,怪罪滢欣?”
百里滢欣看着石堂主,这石堂主倒是不曾想她会如此直白的问昨日之事。这事确实让他气恼,他平日里最爱面子。如今这么一来,倒是叫门中不少人看了笑话。原本今日想趁着席间发难与她,却见她今日竟主动牵着百里耀的手上了主桌。
“老夫今日并不是为昨日事儿。“这石堂主自小在百里门长大,自然感情与旁人不一样。如今看着门主如此宠溺这个长女,似乎有意将门主之位传给百里滢欣。这石堂主是个老派的人,自古当家传男不传女,更何况,这百里家明明还有个儿子百里耀,怎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家当家?
他并不想介入二夫人与百里滢欣的明争暗斗之中,只不过这如今百里门之中,这位大小姐地位太过于耀眼,倒是叫不少人忘记了百里耀的存在。他答应帮助二夫人扶正百里门夫人正妻之位,不过是为了这百里耀,百里门唯一的小少爷。也是他心中唯一的门主继承人。
“石叔叔为的什么,滢欣都明白。“
“你都明白?“
百里滢欣微微一笑,直直看着石堂主,眼神坚定道:“滢欣本就是女儿家,始终是要嫁人。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百里家的产业始终都会在握在百里氏手中,滢欣绝不会给任何人半点窥视我百里门的机会!“百里滢欣停顿片刻,眼神一转柔情道:”耀儿是我唯一的弟弟,也会是百里下一任门主唯一的人选。”
“那你为何?。。。。。。”石堂主倒是诧异,百里滢欣如此想。五年前,她极力阻止二夫人进门,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这五年来,又阻止这百里耀与二夫人母子相见。门主护着她,旁人自然说不得什么。但这五年来,人人私下议论纷纷,说这位大小姐自小城府极深,心高气傲,又得门主宠溺,怕是对这百里门主之位虎视眈眈。一直不允许门主续弦,便是怕门主有了其它子嗣,分了父亲的宠爱。又来木已成舟,二夫人有了小少爷,这位大小姐便抢来自己养着,将唯一的竞争对手留在自己身边,自己想将他培养成如何的人不还是自己说了算。人人道,这小少爷在大小姐身边长大,怕是成不了才的。
“当年沐氏如何怀的耀儿,石叔叔定是比滢欣清楚。滢欣不喜欢沐氏为人此为真,但是耀儿是我的亲弟,此为实!父亲向来偏爱我,若耀儿在沐氏身边长大,定不会同我亲近,这也变罢了。只是,石叔叔可曾想过,沐家素来野心,沐氏更是心怀鬼胎。若耀儿同他母亲及母族过分亲昵,往后百里家岂不反倒要以沐家马首是瞻?”
石堂主细细听来,倒是觉的百里滢欣心思果然细腻。心中虽暗许,到也想到另一桩疑惑:这位大小姐这小小年纪便已然想到这一层,说明其心思玲珑剔透,手段应该也不再话下。却怎么往往让自己显得眼高于天,娇纵跋扈在门派与江湖中均弄得名声狼狈?昨日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岂不四处树敌?
百里滢欣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徐徐道:“我既然要对付沐氏,便必然要在门派中立威。只是,耀儿太小,立威时间久了,我若不让人觉得我百里滢欣百般的不是,怎会叫人无时无刻不想起百里门终究还有个小少爷。”
一来,她要打压二夫人在百里的势力,不愿她替了自己生母的正妻之位,而来又要放着沐家在百里门暗插势力。二来,她要为耀儿未来考虑,不能深得人心反而叫旁人轻视了弟弟。
她知道父亲虽然宠溺她,但当年她才不过十岁,若不是父亲也对沐家有戒心想防患于未然,又怎会力排众议,让她带着襁褓中的百里耀。
“滢欣。。。。。。是石叔叔错怪了你。这些年,你受委屈了。”百里滢欣的做法,不得不叫他佩服。小小年纪,既然默默承担如此之多,倒也让人心疼。
“石叔叔,滢欣并不觉得委屈。这本就起源于滢欣护母的私心,还请石叔叔莫要笑话滢欣。”百里滢欣盈盈笑道,望着石堂主福了下身:“晚宴还未结束,爹爹怎会轻易让石叔叔提前离席。今儿下午爹爹与您和众堂主都已经处理一下午的门中事务,哪里还有什么急事需要您现在赶着去处理。石叔叔快回去吧,别叫父亲和其他堂主等急了。”
石堂主笑道:“你呀!我现在倒是才发现,你这丫头机灵的很,倒是没有什么事能瞒住丫头你的。。。。。。欣儿呀,石叔叔愧对你。”
一句丫头,百里滢欣便知道,这石堂主心中日后对她再无嫌隙。笑着与石堂主道别,催促他回酒宴。
那雨泽算好时间,远远拿着簪子往回跑着:“小姐,我找着了。果然是落在了膳食苑呐!”她走回到百里身边,替她插上簪子,趁机低声笑道:“这次大小姐可算彻底拔了石堂主心中的那根刺了!“
远处石堂主的身影在黑夜中消逝,脚步声也愈来愈远,直到完全消失。
百里滢欣却没有继续前行,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落在不远处的拐角,似乎在看着什么。
“小姐,您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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