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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罪峰历任峰主挑选弟子时都偏于性格好战斗勇之人,而伐罪峰弟子的修炼方式也与众不同,每日除了峰主亲自教授的早课外,其余时间都由他们自由支配,于是一天中有大半时辰,这帮精力无法发泄的好战分子都在峰上各个角落互殴。

走在路上巧遇熟人,约去小树林里切磋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并且实力越强、修为越高者越容易受到挑衅。

这三个月来,楚芜已对峰上绝大多数同门的修为功法了如指掌,无论同谁对决都把握着轻重,几百次切磋下来胜负参半,唯独对上李归然一次也没让对方赢过。

李归然屡战屡败,反而缠他更紧,所谓的考前特训也不过是把他带到一片空地然后酣畅淋漓地打一架。

结果当然不出意料地又是李归然输了,楚芜看他垂头丧气的落水狗模样忽然有丁点不忍心,勉为其难地坐下陪他闲谈。

夕阳余晖洒满山头,晚霞如一匹骏马拖着锦缎在天边绚烂地铺开。

两人躺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楚芜嘴里叼着一根嫩草,漫不经心道:“不知谢峰主记不记仇,我那日削了他一撮胡子……”

谢峰主原名谢和清,早些年只是一介潜心问道的散修,后不知何故性情大变,与北边宗族晏、白两家结怨,遂来到南淮投入青冥派门下,因深受登云道人赏识而继任伐罪峰峰主。

楚芜觉得这地方的人脾气都不大好,尤其是这位谢峰主,对待座下的弟子非打即骂,三天两头还要挑几个去指点迷津,这些人回来后没有一个不是伤痕累累、遍体鳞伤,真不知是受教还是受刑。

虽说已对这里出格的修炼方式习以为常,他还是盼着谢峰主不要掂念起被他削掉的那撮胡子才好。

“别管那臭老头儿。”李归然不以为意道,“试炼而已,容易得很,你进去见什么杀什么准没错。”

“……哦。”

“小师弟你有所不知啊。”李归然拾起手边一块石子扔出去,看它轱辘轱辘滚下山崖,“伐罪峰弟子向来只修斩妖除魔之法,不求长生不死之术,那些个要想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压根不该来这儿……”

楚芜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要杀一个人。”

“仇人?”

“恩人。”

他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千里之外的东海墨池。

冷冷琴声如鸣环佩,盖过了瀑布水流,余音袅袅而盈耳。

尚且年幼的他追累了仙鹤,趴在池边卵石上凝望水中抚琴之人的倒影。

那人的怀中并无琴身,灵巧修长的十指触及拨弄着七根细如发丝的光弦,轻拢慢捻,琴音婉转绵长。

如星如玉的点点荧光从琴弦溢出,飘浮流动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方,惊醒了一池绿叶红莲,光晕照亮了那人的脸庞,眉目如细笔勾勒的山水画,美若洗尽铅华的无瑕之玉。

他自小无父无母,这便是他在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的师尊。

师尊。

楚芜咀嚼着这个称谓于他到底是何种存在,心头不免生出一股凄苦之意,既是憎恨也是不甘。

这时李归然坐起身警惕道:“你小子要恩将仇报?”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凑过来瞅着他的脸问,“小师弟,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楚芜斩钉截铁答道,“我连我生父生母是何人都不知道。”

后面这句是百分之百的大实话。

……

次日便是他试炼之日。

早课一结束谢和清就让他独自留下,其他弟子行完礼纷纷结伴离去,倏尔,大殿之上就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他一人孤伶伶跪在原地。

“楚芜……楚芜……”

“弟子在。”

楚芜闻声抬头,却见谢和清并非是在叫他,而是琢磨着他的名字负手来回踱步。

谢和清两道竖眉浓粗,又时常皱眉尤显面相凶戾无常,好似与那根房梁也有深仇大怨一般,“初见你那日,你说除了楚芜和破风这个两个名字,其余的你都不记得了……那这几月你可有想起什么?”

这回总是在问他了,他谨慎道:“回峰主,弟子依然想不起从前的事。”

谢和清走到他身旁,不怒自威的双眼斜睨着他腰间的佩剑:“你叫楚芜,你这把剑叫破风?”

“是。”

“你当真不记得它别的名字?”

楚芜心中愕然,面不改色道:“弟子这把剑没有别的名字。”

谢和清并起两指放在他的天灵盖上,深思片刻,探得他灵脉中精微之气恬淡俱净、纯澈无杂,才将手收入袖中冷哼道:“那就当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

他咬紧牙关,闭口不言。

“走吧。”谢和清拂袖先走一步。

楚芜自觉起身跟上,一路心底都在打鼓,这鬼老头子总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试炼之地就在伐罪峰后山的一处洞穴,他们到时叶思容已经等候在此。

谢和清作势要扔他进去,他连忙谢绝道:“不了峰主,我能自己走。”

谢峰主不耐烦地挥挥手,“四个时辰。”

楚芜用求解惑的眼神看向叶思容。

叶思容向他解释道:“四个时辰之后我会在这里等你,如若一炷香内见不到你,便算你失败了。”

楚芜问:“如果失败了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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