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事出有因

田暮雨离婚基本上是瞒着身边所有人的，除了两个和她特别要好的同事，连与她一起长大的关系最铁的表妹和小姑姑都没告诉，更别提父母了。田暮雨所在单位属于央企，尽管人多口杂，好在她这人没什么上进心，对别人构不成利益威胁，自然也没什么冤家对头。身处企业一线，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都没有办公室里那么复杂，再加上田暮雨平时爱说爱笑、性格直爽，与同事们多年共事下来，还真结交了几个脾气相投的朋友，尤其是那两个知情人，一方面他们的人品田暮雨绝对信任，她相信他们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他们和她的家人不会有交集。之所以告诉他们，是想让他们以后在单位里但凡遇到牵涉田暮雨个人隐私的问题时能帮她一把，鬼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意外发生。

结婚以前，田暮雨考虑问题是想不了这么多的，她的家庭环境注定她长不了什么心眼，但在婚后，她从那男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在与他一年年的相处中，他充当着她正、反两方面的“教材”：男人的算计、自私、狭隘、大男子主义，真真让田暮雨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脑子里对“男人”这种生物的概念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近几年，随着田暮雨年龄的增长，她学会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周围的人和事，从他们身上汲取经验，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接触过的所有男性基本上都跟那男人品行差不多，这让她既灰心又失望，直到现在，她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异性的兴趣和信心，心如止水，可以上山当姑子了。

在遇到那男人之前，田暮雨对男人的所有了解仅限两个来源：一是自己老爸。老爸年轻时特别英俊，加之在田暮雨学生时代正值他的事业上升期，他在女儿心里简直是能呼风唤雨、抵挡万难的神将。二是小说。田暮雨自小学起就特别喜欢看书，这优点也是遗传自老爸，尽管作文写得一塌糊涂，但一点不影响她对古龙、席娟等等专属那个年代的各路作家作品的痴迷，包括老爸买的砖头般厚、很难懂的小说、散文、诗词，甚至相声名家的作品选辑她都来者不拒，这奠定了她成年后开始写作的基础。处于青春期的田暮雨对言情小说尤其感兴趣，那里面的男人无一不是高富帅，令她和众多怀春少女一样产生了无数遐想，那时她以为自己将来也能遇到书里那种优秀的男人，即使遇不到，至少也得是像老爸那样的。田暮雨在十数年后才明白过来，书里全是骗人的，这让她懊恼得想骂娘。凡事有利就有弊，善于观察看似是优点，却让田暮雨在对自己老爸的观察中更加深了对男人的失望。老爸与那男人一样，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老公，老妈陪着他一路经历了太多风雨，如今的田暮雨站在妻子的角度重新审视他，完全颠覆了儿时对他的印象，卸下头顶的光环，他同样自私、大男子主义，把妻子当外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个“伴”在田暮雨眼中已被认作是男人年老体弱时需要照顾的无奈之举，没有多少感情成分的存在，这个看法或许有些偏激，怪只怪田暮雨交际面太窄，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吧。

田暮雨恍恍惚惚回到家，准确地说这套破房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和前夫事先商量好容她再住段时间，等新房装修完立刻搬走。“前夫…呵…”，听起来好怪，田暮雨咧咧嘴，这个称呼她还得适应一阵子。屋里没人，儿子被送到了他奶奶那儿，那男人估计是找朋友喝酒去了。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即使他在外面玩到第二天天亮田暮雨都不会找他了，那叫多管闲事。田暮雨环顾四周只觉得累，在这儿住了十年，她有一大堆的衣服物什要整理打包，新房装修接近尾声，她得早点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自此没了男人，今后大事小情都得一个人解决，她得把自己当成男人来用了。

田暮雨站在卧室床边又愣住，昨晚她就靠在床头，那男人面目狰狞地立在她身前，手臂高高扬起，势要给她一耳光。田暮雨怒目圆睁与他对峙，心想只要他的巴掌敢落在她脸上，她就立刻冲进厨房抓起菜刀跟他拼了。其实她还是有点胆怯的，毕竟那男人比她强壮太多，几年前他俩曾恶狠狠打过一架，田暮雨拼尽全力跟他撕扯才让他知难而退，并且事后在两家老人面前大闹了一场才作罢，从那以后他再不敢轻易对她动手。田暮雨心里很清楚，必须一次性搞定那男人，让他觉得自己不好惹，再想动手时就得前思后想，否则家暴的序幕一旦拉开就无法收场了。巴掌终究是没落下来，那男人气呼呼地转身去了书房，田暮雨在他身后恨恨骂道：“我嫁给你十年，到现在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住不上，要不是我爸妈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我们买套新房，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龟壳里住到什么时候！没让你家出一分钱，只让你负责装修的事就一百个不乐意，我要是向你爸妈要钱你还不杀了我！天下没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婿，不说别人，只看看你周围那群朋友，你除了我这个老婆能拿得出手，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跟人家攀比？！”。“离婚离婚！”，那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在书房吼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既然如此，那就离婚算了！”。“离就离！这回谁不离谁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田暮雨仍旧不依不饶。……

田暮雨就这么离婚了，以前只是吵架时嘴上说说，这回却成了事实，她想起在哪部电视剧里听到过这样一句台词：“离婚”两个字是不能总挂在嘴上说的，因为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