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地偏头看向柳续,百年之后,眼前这个人,除了破了皮的嘴角外,再也无法找出更多的动容,和声音里那个还尚且有血有情,会哭会怕的人,完全不一样。
颐渊心中暗道:“阎魔的事都没能磨灭他的人性,他后面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朕的将军啊。”始皇启齿,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朕答应留的异族,可不是这几个小毛孩子。”
柳续的瞳孔骤然紧缩,茫然道:“什么?”
始皇:“朕问你,你一直藏在袖口内的小东西,和这几个小毛孩,你选什么?人族和异族,你选谁?”
“朕明白的,朕知道你舍不得的。”
这两句话包含太多的意思了。
若柳续选了异族,那他才屠遍异族的行动算什么?大名鼎鼎的银甲军主帅身体里还有一半的异族血,这又算什么?让数十年的布置毁于一旦,成为新一任的众矢之地吗?
袖口内东西和格都……这就更不用说了,那枚蛋是始皇将他接进宫内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少年时期,柳续对异族的认识全是从它身上得来,后来行军总是藏在袖口或者胸口的位置,坚硬的蛋壳也替他挡过好几次的致命凶险,暗示着他和始皇之间那点微妙平衡。
它是柳续目前为止所有的“人生”。
扪心自问,柳续真的能因为突然得知的族人和血脉,抛去已经拥有的一切吗?
始皇的声音像是浸透人心的恶魔,在耳边环绕道:“将军,你是人族,下不了手的话,朕帮你。”
“来,松手。”
柳续徒然失了力。
“不……”
“不要!”
咒文组成的枷锁直接穿过了他的手,屋内燃烧起了熊熊烈火,格都在火中狂笑、咒骂,但他的嘴中也已经彻底长满了藤蔓,话都被压回喉咙里,再也没法叫旁人听懂了。
柳续蓦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能留一个?
始皇笑道:“不为什么,将军,这是我们在为今后做防备,若你能强大到去最北上的黑沙内,替我杀了神族,朱雀,青龙,玄武,白虎……一个都不放过,便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下一刻,柳续双手一拢,喉咙里发出嘶吼,整个院子里的藤蔓都被他控制住了,齐齐开始疯狂的冒出新的枝丫,势如破竹,然后捅向了格都的胸口。
格都的脸和柳续相隔不到三指,柳续抬头,骤然对上那像是得到解放的表情,看着他的唇形,读懂了格都最后的话:“谢谢……人间太乱,我就,先回家了……”
“你们……好自为之……”
随着格都气息落下,所有的声音也跟着拖去,颐渊知道这段回忆彻底结束了,周围的场景开始崩塌,有黑色的沙子从脚边渗进,凉飕飕的风也跟着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柳续,柳续便一把拧着他的后领往上跃起,像是在逃离,只留下了轻飘飘地一句:“阵破了,走!”
颐渊大大咧咧地双手一揣兜,挺直身板,坦然道:“好啊,这一趟咱们也算是交心了,将军你可得把我抓紧了,我不想掉下去!”
柳续:“……”
混账小妖!
在这场回忆中,除了柳续和格都,还有始作俑者始皇,但非要说贯穿整个事件脉络的人,他们三个都算不上,而是从未露过面的那枚袖中蛋。
始皇要了格都的命,虽然回溯的场景中并未仔细提及,但不难猜出是因为他触犯了皇族的秘密,而柳续最终也选择留下幼蛋。
颐渊突然想到了病榻上的父皇对自己说过的话。
“先说好,我是百年后的人,和你们百年前的事情可没什么瓜葛。你也别听颐朔那小子瞎说什么我是秘密,说不定这东西还是个代代相传的称号。”颐渊对柳续道,“不过你放心,我更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有偏见,我呢,就只是单纯地见你好看,想在你身边赖一赖而已。”
“嗯?”
颐渊:“我的意思是,哎……我就是想说,我不会因此对你有芥蒂,但我也不希望你是因为这些往事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将军,你看我,就看着我,我不是什么皇族的秘密,不要试图从我身上看到其他人,好吗?”
“好说。”柳续笑了笑,对着面前的黑沙并指滑开一条缝隙,拽住藤条,同时将颐渊的手握住,真切地去感受灼烧的热意:“像你这么没皮没脸的小火妖,我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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