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擦了黑,楼泠才想起来回去。
晚间的路上稍微人烟稀少一下,就能让独行的人走出一种鬼打墙的错觉,楼泠还算胆子大的,并不惧所谓鬼神,只是周遭安静的瘆人,让人心里慌慌地没底,便总想弄出什么声响来壮壮胆子。
高歌一曲的欲望来了想挡都挡不住,她也惯会自娱自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随口就唱出了一段曲调。
“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冣深,情冣深,情意冣深,不忍分,不忍分。”
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本来人就带了几分懒散,声音虽离破锣嗓子还差的远,好好的词却给她唱的七调不平八调不稳,幸而是天幕地台,草木为众,无人之处更为自在,哭也随她,笑也随她,唱的好与坏全凭她做主,无旁人七嘴八舌的置喙。不然就这杂乱无章的水平,不得当街被人烂白菜鸡蛋液砍回家里去。
楼泠唱完后倒先腹诽了自己一番:“……唱的什么东西,简直不能听。”
她闭了嘴接着往前走,没走几步,耳边敏锐地捕捉到了旁的声音,仔细一听,竟像是打斗时刀剑相撞发出的杂音。
这大晚上的,难不成还会有人当街比武招亲?
楼泠整个人紧绷起来,顾不得悠哉悠哉了,她脚步加快却踏地无声,走了不远,被一辆停在路中间的马车吸引了视线。
比马车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群未知的黑衣蒙面人,粗略一数不下十多个,个个长刀在手,如临大敌地围成了一个包围圈,中间勉强可以辩出是单独的一个女人。包围圈外,看穿着似乎是车夫模样的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身下还正往外流着血,一看就是刚死不久。谁为刀俎谁为鱼肉一目了,而那女子捂着一条受伤的胳膊,神情依然紧绷着,像是走入了陷阱獠牙残缺的孤狼,显然是要在下半场垂死挣扎了。
看清了局势,她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手往剑柄上一握就冲了上去,那几个黑衣人正围着目标打转,没料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没有丝毫防备,就让黄雀在后的楼泠不费吹灰之力,一剑捅进了其中一人的后心,拔/出来的时候泼洒了一地的血。
刚杀了这个,没有丝毫松懈的余地,她立刻把剑刃转向下一个,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了,黑衣人反应过来后草草横刀一挡,兵刃相撞,楼泠反应极快,一招刚平一招又起,杀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固如牢笼的包围被她捅出一个缺口,在场众人,不仅仅是那十几个黑衣人,连中间四面楚歌的姑娘都因突如其来的仗义相助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仗着武功高强剑法多端杀出来的似友非敌的程咬金。
然而眼前的状况根本容不得她出声问话,楼泠那边第二个人已经倒了下去。黑衣人总算把局势瞧了个明明白白——目标已经受了伤,没有多少反抗之力,多管闲事的程咬金相比之下才更为棘手,只要搞定了她,不怕目标还能有活路!
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打定注意要让这人尝尝厉害,大刀阔斧地扑了上去,战场重心转移,一时间所有危机杀气都被楼泠引了过去。另一边作为目标的姑娘得人相助,希望重燃,看样子是想上去帮忙,却见救命恩人对付这些人全然是个游刃有余毫不吃力的样子,恐自己上去了给她拖后腿,只能心中不安地站在原地,也不忘了朝那边观望。
黑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然而楼泠的“职业”和他们是八九不离十,一人对多人毫不见压力,不多时,那些人终于知道,想仗着人多就让楼泠吃不了兜着走不是想想那么简单的事,有这么个人物插手,他们今天多半是要败了。
赶在全军覆没之前,黑衣人们再次互换眼神,相携而去。
确定他们不会再卷土重来后,楼泠就着血收剑回鞘,一转头,就见被自己救下的人目不转睛地正盯着她,目光楞楞的。
楼泠被这目光盯地心底发毛,心道:“这不是白天刚在殷家见过的那个女人么……这是怎么了?吓傻了?”
她几步上去,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嘿,听得见我说话吗?”
话音刚落,她举在半空的手腕被那人一把抓在手里,楼泠的表情紧跟着就僵住了,竟也不敢把手抽回去。
那人直直地盯着她的脸:“你……”
楼泠:“……我?”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心想该不会是见了两面,第三面就被认出来了吧?就算是认出来了,她和这人无冤无仇的,做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难道不应该是一边感激她然后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吗?
楼泠干笑着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手拿回来,对方分明死死盯着她,却对她的神情和动作视若无睹,手上长了狗皮膏药似的,就是不松开。
楼泠:“……姑娘,你没事吧?”
胳膊上还有个口子呢。
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僵持了片刻,须臾后,对方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事情,眼里的光重新黯淡了下去,连着脸色也跟着怅然若失了,手上的劲道终于算是松了下来,道:“无事,多谢阁下。”
她的脸色自从楼泠出手后就变得怪怪的,让人觉得她似乎是透过了楼泠在看另一个人,最后却发现是自己看走眼了一样。楼泠怎么都摸不着头脑,随口问了句:“姑娘尊姓大名?”
按理来说她救了这人,应该是她问自己才对,可她瞧着这人冷淡的很,不像是为了救命之恩就对人热情如斯的性子,再者她和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见面,楼泠也颇为好奇,故率先开口询问。对方警惕性很高,听见这句话先是顿了一下,才淡声道:“姓秦,名徽。 ”
十三庭和秦家,前者身处江湖高处后者世家纵惯朝廷,本该全无交集,却互为死敌十几年,加上先少主在时行事狠辣无比,一管长箫不知折了多少十三庭门徒的性命,更是直接将两家仇恨推至高潮。
整个陇京就这么一家姓秦,断不会是别人了,楼泠看着眼前自己刚刚救下的人,啼笑皆非:“这么巧……怎么偏偏是她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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