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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朝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洗。

长乐王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份明晃晃的圣旨——那是赐婚的圣旨,且已经下了印,当然并非是女皇自愿的,玉玺如今已经是太女的囊中之物,别说是赐婚,便是将朝臣赐死,那也是轻而易举。

谢倓一连给秦岫写了十几封信,一眼看过去整张纸满满当当,比如顾衠成亲了,娶的夫君正是她的老相好玉生香,那个男人据说是顾衡的亲兄长,顾衠娶一个小倌做正夫的举动震惊了整个顾家,族中新辈老辈的顾家人接连出动,谁也没能劝住,顾衠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一场风光的婚礼,她究竟有什么意图……大约谁也不得而知了。

太女不日登基几乎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谁也不希望在这个关头闹出什么风风雨雨,毕竟讨好未来的新皇才是头等的要紧事,若是女皇能在这种关头翻身还好,若是不能,那将来名正言顺皇权在握的便是太女。

女皇只能自求多福。

而此刻,平周在边疆设的军营中,主帐里正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穿着银白的软甲,腰间悬着一把长剑,大半张面孔都被一张素色的面具掩住了,只外露出清俊的下巴和一双黝黑的眼。

“定平侯的侄女么?”男人的指尖从桌上平铺着的布局图上缓缓划过去,轻柔地就仿佛在摩梭着某人的脸颊,唇角上扬的弧度倨傲,“我还不曾,请教过她的本事呢。”

这附近有道易守难攻的关卡,名封阳关,关中有片年头已久的群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群墓中常年瘴气弥漫,阴森森如阿鼻地狱,方圆几里皆是荒无人烟,这地方位于两国的交界处,但却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么个不详的地方,谁也不愿意耗费兵力去你争我夺。

秦岫一行人已经行至最靠近西南的封阳关,当天便有士兵来报,说在前方又发现一处军队,就在群墓附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去请示秦岫,秦岫当下便表示,到了晚间的时候自己亲身前去探查。

转眼日落西山。

军中有几位老兵,曾跟在定平侯身边出生入死过,和秦尧是过命的交情,来之前就得了定平侯的话奉命看辅秦岫,说什么都要跟着去,被秦岫一拒二拒,硬是没去成,到了半夜的时候,秦岫孤身一人出了军营,探查敌情不宜暴露,秦岫将马栓好,也不知走了多久,愣是没在这地方看见半点人烟。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瘴气弥漫的群墓中。

秦岫打起了十分的警惕,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后背却突然和一个什么东西撞了上去,二人同时乍然回头,瞬息之间剑已双双出鞘,没有片刻犹豫,就这么争锋似的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秦岫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说“看清”可能不太恰当,这地方常年避世,仿佛连月光也透不进来,秦岫眼神不好,二来,对方的脸上戴着面具,只瞧那修长的身形,约摸能区分出来是个男人。

秦岫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瞧出个大概,那男人动作倒快,先是趁她不备将秦岫手里的剑打落,两个人交手了几回合,秦岫直接就被他瞅准时机就近压在了一棵树上。

她的双手被男人抓着禁锢在了身后,整个人都贴在了树干上,秦岫挣也不挣,喘了几口气,反而还低笑开了:“阁下……这是要做什么?”

“……”那男人没理她,反而朝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判断周遭是否还有其他人,只是这地方瘴气弥漫,若是久留恐有不测,就在这时,秦岫发声道:“阁下也是瞧见了军队,才来此处刺探的?”

那男人顿了一下,十分惜字如金地道:“嗯。”

“……上当了,”秦岫叹了口气,“怕是有人故意引你我前来……阁下能不能别压着我?为今之计,先走出这片群墓才是要紧。”

须臾之后,秦岫才终于感到身后一松,原本施加在她身上的微压连同男人禁锢着她的双手一同撤了回去,秦岫松了口气,低头拧了拧自己略有些疼意的手腕,低声嘟囔道:“下手真狠。”

走在前面的男人微微侧过头:“跟上来。”

这片群墓也不知究竟绵延了多远,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也没能看到尽头,这期间秦岫十分恪守本分地跟在他身后,男人时不时就回过头看一下,以确保她还跟着,就在他又一次回头去看的时候,就见秦岫扶着一旁的树干,虚虚弱弱地喘了口气。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袖子里的手却下意识地朝前伸了一下,随即他想起了什么,又给手收了回去,眼神闪烁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秦岫摆了摆手:“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男人等着她往下说。

秦岫:“给我渡气。”

男人愣了一下:“……什么?”

他这一愣的功夫,秦岫已经晃着身子慢悠悠地挪了过来,随即把脸往他跟前一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我快不行了,你给我渡气。”

这个“渡气”指的是什么,男人心里一清二楚,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秦岫咳了一声,虚弱地胡扯道:“阁下有所不知,我生来体弱,家中还有一夫君在等着我,若是死在这里……那我……”

“……别说了,”对方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我知道了。”

言毕,他抬起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来,翻开之后,里面竟然齐刷刷码着一排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

秦岫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封了你的穴道,”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最长的一根抽了出来,“用针。”

“……”秦岫在原地呆了半天,视线从男人的面具上转到他手里那根泛着寒光的长针上,登时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转头就快步往外走。

完全把渡气这回事抛在脑后了。

男人在她身后冷冷地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他们也不知走了个怎样的方向,刚走出群墓,便听见远处清晰可闻的狼嚎声,秦岫丝毫不知道怕,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背着手一语不发地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处山洞。

秦岫抬头看了一下夜色,斟酌道:“现下为时已晚,我看不如就先在此处歇脚,明早再找出路。”

男人点了点头。

秦岫仿佛很在乎他的意见,见他同意,这才笑了笑,率先走在前方打头阵。

直到确认这地方没有险况,秦岫忙前忙后地用枯树枝生了一堆火,这才有功夫借着火光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随即便开始玩自己的了。

这男人戴着面具,即便境地不虞也没有摘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远离黄沙血腥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目光就如同卸下了铠甲,露出一点通透清澈的湿润。他的眼睛原本是垂着的,微一抬眼,就看见秦岫正托着腮,手里松松垮垮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正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胡乱划拉。

树枝刮擦过粗糙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借着火光,勉强能分辨出那是两个字,只是由于主人心思纷乱,所以字迹过于潦草。

他有些好奇,叫了她一声,问道:“你写的什么?”

见被他发现,秦岫不躲不避,目光不离地面,大大方方地笑道:“我的心上人。”

短短五个字,让他心口一窒。

秦岫仍低着头,即便是和人交流,目光也分毫不曾离开地面半刻,眼里的温柔一目了然,在火光的氤氲下显出些缱绻的深情来。

他觉得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顿了顿,竟然不由自主地问了句:“你有心上人?”

秦岫拿树枝戳了戳地面:“有啊。”

“……那你方才,”男人的目光暗了暗,“要我给你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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