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简陋的大牢很少派上用场,只偶尔关些偷窃的小贼,阴暗潮湿不透光,地上铺着干草枝,老鼠吱吱到处跑,除了几名狱卒守着,平时鲜有人问津。
这日却接连迎来几位大人物,先是夜里陆二爷亲自押了十几名山匪进来,早间,县令大人又来关照一番,让好好守着,说过两日拉出去游街示众。现在,连陆小姐这样甚少抛头露面的闺阁小姐也来了,还带来两个小姑娘。
陆云衣给狱卒几个钱将他们打发,狱卒临走时窃窃私语几句落入东方永安耳中,“知道不,那个人,我听说这次抓到山匪都是她的功劳,她原先也是山匪一伙的。”“那不就是出卖?”陆云衣脸一沉喝道:“你们说什么!她也是被抓的孩子之一,哪里来的出不出卖!”
“我,我们什么也没说。”狱卒急忙退下。
“什么也不知道就瞎说!”陆云衣气愤拂袖。
东方永安道:“不必理会,随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你真的要进去吗?”杜衡抓着她,有些紧张地看那黑洞洞的牢门两眼,“这会儿叫他们看见你,非把你生吞活剥了不可!”狱卒间传是东方永安报的信,他们必然也已经知晓,此刻只怕恨得牙痒痒。
她道:“放心,我只去看一眼程叔,很快就出来。”说罢钻进黑洞洞的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铁链声,敲打撞击声以及咒骂声。
“会不会有事?”杜衡白着一张脸。
陆云衣牵住她:“别怕,任他们怎么凶恶,此时也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虎,伤不了人。”
牢中,东方永安的脚步声混杂墙壁上火把的噼啪声在幽暗里分外响亮。一看见她,赵大就跳起来,扒着门盯住她,眼刀子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道:“你个贱人还敢来?出卖我们是吧?有本事光明正大抓我们,背地里阴人算什么!”又朝其他人,“当初我就说这人不能留下,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我们一群大老爷们,都被她阴了!”
程刀疤又恨又后悔,将牙咬得咯吱响,用力摇晃牢门:“你他奶奶真是个杀千刀的狗东西,亏老子拿你当自己人!你等着,老子出去有你好看!”
“还害我白白没了一根手指头,真他娘冤得慌!”
张从文习惯地抬手,却没了鸡毛扇只得转而摸两下巾帽,叹气道:“看在往日那一点点情分上,你去跟他们说说,将我那羽扇还我可好?”
其他人恨铁不成钢地啐他一口。
东方永安一言不发,全当未闻,只看着一个方向,往一个方向去。她径直走到程放跟前,跪坐在地,程放面朝墙壁,没有转身。
“程叔,我知道现在你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我来不为别的,只为归还不属于我的东西。”她将腕上那只银镯子脱下,隔着铁栅栏送进去。醉酒时胡乱戴上的,酒醒了,银镯内侧刻着的秀字就显得十分刺眼。程文秀,程秀,程放送她这个镯子的意思不言而喻,而她在将他送入大牢以后又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带着。
良久,程放不发一言,她起身欲走,程放才道:“这么做是你一早就想好的?”
“是。”
“你有没有一点后悔?”
她说得并无半点犹豫:“没有,今日没有我,他日也会有其他人。”
程放一字一句道:“那我也不后悔,我程放送出去的东西就绝不收回。”他转过身,看着镯子,眼中明灭,“秀儿从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该在这里。”
她站了一会儿,拿起银镯重新戴上:“好,我带她去见阳光明媚,海阔天空。”
程放露出欣慰的笑,东方永安却鼻子一酸,转头快步走出去。她几乎是冲出大牢,将那些咒骂、怨愤以及,情义都关在了身后。
山匪被抓后,县令带人抄了匪窝,将能返还的财物都返还给周边村民,而东方永安被严德带回去。周边村民争相庆祝祸害被拔除,送来不少瓜果作为感谢,县令也作为代表对杜衡几人予以嘉奖。
隔年,县牢生了一场大火,烧死几名囚犯,但程刀疤、程放一伙不见踪影,而赵大等人也未如他们信誓旦旦地那样来找她们报复。这群山匪,不知是隐了还是遁去他地,总之碗口县这一带未再见他们的身影。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转眼从永平三年走至永平十一年,青山几多变,人事已两非。
碗口县青山里一条小道上,一队人马追逐着落日的余辉疾驰,待最后一丝光亮没入黑暗,最前头的锦衣青年勒马而停:“夜里赶山路危险,今晚就地扎营。”身后的随从皆应声而下,拴马、搭棚、生火,不一会儿一个小小营地出现。
青年与其他人围坐火堆前,随从拿来一件灰鼠毛披风:“夜里凉,山里更甚,殿下小心着凉。”此人正是安和,而他口中的殿下也正是李明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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