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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树影婆娑,荒野小径上,一人提足狂奔。他腋下夹一只包裹,脚步几分踉跄,显是跑了很久,气力不济。原也不至如此狼狈,他本有四名随扈,可惜随扈在这一路都倒下了,马匹也被人砍断腿,他只好弃马而逃。茫茫旷野,没了马匹无异于垂死那点效用不大的挣扎。

身边灌木丛里响起窸窣之声,他心下一跳,就见小径两边窜出数道人影。来人黑衣黑面罩,惯常杀手的衣饰,由四面将他围住,缓缓缩短包围圈,并不立即扑上来,似恶狼戏耍小羊羔。演义里这种时候主角退无可退往往大喝一声上前与人生死相搏,可惜他是个文官只能抱紧包裹、擦擦额上不断流下的冷汗,没有尖叫出声或者跪地求饶是他身为文人的最后一点风骨。手指触到包裹中坚硬的铜筒,他的心跟着凉下去。不能将这份调查送回长阳实在有负自己的职责、有负陛下所托。

对方暴起,滑过刀刃的光晃了他的眼,他索性将眼睛闭起。慷慨赴死是一回事,看着刀将自己劈成两半是另一回事。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倒是耳畔卷来几道马蹄声,他倏然睁眼,仿佛天降神兵,几名大汉纵马而来,眨眼就到眼前。黑衣人警觉,立马回身,刀刃相撞在黑暗中爆出星点火花。

不知从哪里来的人马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一名大汉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他,道:“先生快走,今儿几名宵小撞在咱哥儿手里,绝不叫他们走脱了再去为害。”大汉络腮胡须、眼睛贼亮。

“几位好汉如何称呼?”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足挂齿!”待他上了马,那人在马屁股上一拍,自己转身冲入战团。

他在马背上回头,黑衣人已有人倒下,那几名好汉颇有身手,想来不需他担忧,于是用力抖动缰绳,马儿飞驰出去。

某处宅邸,五进五出不说外加两边各两座别院,占地宽广,每当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显是十分奢侈的人家,比起长阳的大户有过之无不及。

第三进东南角上的书房里,一人满脸怒容,将手边书卷扫落在地,一册书卷砸在地毡上跪着的人头上。此间虽是书房,两侧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书册,中间炉子里燃着清幽的香,然而屋里各种单人塌、双人塌、躺椅,纱帘、软垫、玉枕一应俱全,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间香艳的起居室,房屋主人也未见对书册有多怜惜,可见不过是摆设。

“几日了,人还没抓到,自己倒折损了人,养你们何用?”

跪着的人小心翼翼:“是小的倏忽,不想那人身边还藏着高手。”此次派出的都是重金雇下的杀手,道上叫得出名字的,怎料全成了尸体回来。“小人保证下一次决不让他逃脱!不过,此事说来奇怪,按理说,区区一名监察御史身边随扈都是什么本事,咱再清楚不过,几时冒出这样的能人相护?会否已经惊动了……”他伸手指指上头,“若是那样,事情就不好办,小的斗胆,不如请表……”

“住嘴!”坐着的人喝断他。

“逢年过节咱们没少往那边送东西,那边跟这边本就是同气连枝,帮个忙也算不得什么。”

坐着的人脸色稍缓:“这事能办就不要去给人添麻烦,哪个喜欢麻烦找上门,那边……”可是要留着救命的,他没说,“前些日子得了套好茶具,你亲自送过去。这边增派人手继续追捕,只要人还在河州,事就没到那个地步。”地上的人听了吩咐正要离去,他叫住,“未免夜长梦多,不必活捉,找着东西带回来,人嘛。”颊肉一抖,手刀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做得自然些。”对方既有帮手,他便不能手软。

方从虎口逃脱的人没几日又陷入狂奔逃命的境地,这些人实在追得紧,好似在河州地界撒下了天罗地网,叫他插翅难飞。他名叫伍敏,乃是河州监察御史,近年来一直潜伏于河州调查黑河岸圈地一事,不久前证据链完整,待要赶回长阳面圣,恰逢黑河发难,滞留在了河州,哪知就走漏消息,引来一心想要夺去他手中铜筒的杀手。河州新上任的刺史张岸是犯事者表兄弟,此人与原刺史公孙琅大为不同,平素随心所欲、铺张浪费也就罢了,做起事来看不到丝毫正气,是以他不敢前去刺史府求助,只得东躲西藏。孤身一人在别人地盘谈何容易?连日的奔逃让他身心俱疲,看不见希望。

他能感到逼命的刀贴上脖颈,自己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却仍旧抓紧了包裹,只是不能松手,一松手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鱼肉百姓者将继续为祸一方。此次黑河发难,祸端便起于圈地,那些人因一己之私令陈河道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实在可恨。

身后是刀刃破空之声,杀手想必又追上了他。上次得好汉半途相助,今次恐怕没那么幸运,但他不想放弃。刀砍来时,他本能一扭避过,脚下却也踩空,往一侧山坡滚落下去。这一滚让他得了喘息的机会,幸而没有摔断腿,他缓过气爬起,拍拍衣摆上的草泥,跌跌撞撞往黑暗深处跑去。

不知不觉跑上大堤,月光照得大堤另一侧水面晶亮,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沁人心脾的水气,伍敏振作起精神。再往前两三里有座村子,那些人还没胆大包天到敢袭扰村子,想来可以让自己暂躲一夜。随即他警惕起来,风不但送来水气,还送来隐约的马蹄声,这些日子险象环生,已经让他灵敏得凭声音就能估算出对方多久追到。

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他一边奔跑,一边睃巡四周,期望于黑暗中寻到一点希望的光亮。老天不负苦心人,守坝人的小木棚出现在眼帘。

小木棚里守着的不是什么守坝人,而是陈淼,一身粗布袍再寒碜不过,胡须满面也没空打理,倒真不缺守坝人的那份风霜沧桑。他搁下笔将河道图卷起放好正要歇息,门上传来催命似的敲打。

打开门,满面焦灼的人和着风卷进来,二话不说将一只包裹塞他手里,从腰间摸出一令劈头盖脸道:“我乃监察御史,事出紧急,将此物托付于你,你当妥善保管,不得向任何人提起。等我三日,若三日后我未归来,带着包裹去长阳,将其交给御史台,不,不给御史台,去找户部的曲书臣大人,日后圣上当为你记一等功。”不等他疑问,一并将御史令塞给他,外加一锭金子,“够你路费,切记藏好、不可给其他任何人,一定要交给,听清楚了,曲书臣,这是关系到上万人福祉的大事。”说罢也不等他回应,重重按了一下他的手,转身壮士一去不复返般跑开。

陈淼打开铜筒,只一眼,脑中一根弦绷起,立即将其藏到土塌下。也便在这时,马蹄声逼近,不过转身的功夫,几名身形高大的男人闯进小棚。一见他摆上笑脸,陈淼却没忽略对方眼中瞬间敛起的凶光。

“几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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