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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下属奉上一只精妙的盒子,邀功道,“驿道上截来的,幸亏咱们及时赶到,不然这盒子就要出河州了。”

司马接过盒子递到张岸跟前,张岸端详片刻:“听闻枢密盒内机关复杂,水火不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眼下这只名不虚传的盒子已经被打开,下边人说费了好一番功夫,将河州有名的能工巧匠都聚在一起方破解了枢密盒的机关。说这话的时候,下属眉飞色舞,像只摇着尾巴求夸的狗,张岸没少翻白眼,心想这可是直达天听的枢密盒,有多复杂用得着他们说?

他忍不住伸手抚过盒身,每朝皇帝为求耳聪目明各有妙招,本朝就属这能上达天听的枢密盒最神秘,但与过往不同,它不是隐在黑暗里不能见光的,恰恰它堂而皇之摆在阳光下。平民不说,当官的只要不是耳聋眼瞎多少都听过它的存在,说是皇后的主意,持有枢密盒的枢密使遍布大辰,不定期向天子传讯,据闻传什么的都有,奇闻异事、平素见闻来者不拒。当然他们相信,若使者真老是向长阳灌废话,那他也不用做枢密使了。

从他打算戒严河州,便多了个心眼。一般来说无人知晓谁手上握有枢密盒,他原不抱大希望,不想真在驿站截到。拦截枢密盒非明智之举,他也是没办法,都怪自己那个不知轻重的兄弟。圈地事一出,他就该来找自己商量,那蠢猪却自作主张,要将人拦下也就罢了,好歹先沟通沟通,当官的没几个是不知变通的愣头青,御史那帮人更滑得连狐狸都要甘拜下风,这件事不是没有斡旋空间。哪知那猪头说什么“对方有高手暗中相助,将派去堵截的人给杀了,到这份上不是撕破脸皮的意思?让他活着走出河州张家就要大难临头”,一不做二不休地将监察御史给杀了。杀就杀了吧,偏又做不干净,听到河道督陈淼回了河州,且那夜正在坝上的消息,张岸的心差点漏跳半拍。

而今亡羊补牢也晚了,好在将枢密盒拦下,若能再截住陈淼最好,好歹拖延点时间,也好想个对策,皇后那女人是个锱铢必较的,但皇帝不是个刻薄的人,事还不到那个地步。

张岸定了定神,拿出盒中密信,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司马问:“信上如何说?东西是否叫姓陈的得了去?”

此刻闲杂人已经退下,司马是从长阳跟他到河州的,没什么好顾忌,将信丢给他:“你看看。”

司马先是有些莫名、随后有些好笑:“这都说的什么?”信上别无其他,尽是对皇帝皇后的问候,以及些许平淡无趣的见闻,属实不痛不痒。“枢密使这么闲得慌?竟然跟皇帝皇后胡扯家常。不对!”司马忽然敛了笑意,“他这是耍我们,大人,有一点咱们疏忽了,枢密信这么要紧的东西为何会走驿站?没有秘密渠道之类的?这摆明让咱们去截!”

“如此说来,情况不妙。”张岸的手不自觉摩挲扶手,“陈淼已不在河州。”

“目下该怎么办?”

张岸眉头倏地松开,仿佛想通了什么:“此事我已尽力,若无法挽救,只能怪表兄弟他时运不济。”说这话时,他眼珠子轱辘转,司马知晓他已经打上弃车保帅、必要时候捆了他表兄弟上京请罪的主意。“我这表兄弟糊涂了点,对这边倒从来上心。这样吧,你让长史到库房里挑几样看得过去的,给公子带去长阳,公子也该去拜访一下他的侯阿伯。再挑几样送到御史台,盯着点朝里的风声。”他感叹,“到地方来就是这点不好,耳不聪目不明,若在长阳,朝里有个风吹草动顷刻就能知晓,及时反应。”

“若不是侯老大人相劝,此刻您指不定还在长阳。”

这话有点不知轻重,张岸却未喝止,一来无外人,二来他亦有些恍惚。在河州的日子,他不是没想过,当初要不是听了侯丛的话,轻易撒开弓弩营,而今他在哪儿?应该还在长阳吧,就算让出仆射之位,只保留弓弩营,恐怕也不会比窝在河州区区一个中州差。说实在的,他对治理一州着实提不起兴趣。特别此州官署的书佐们动不动就搬出公孙琅在时如何如何,叫他厌恶得很,某次找了个借口将那群没眼色的全赶回家。

公孙琅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河州时,他可是在长阳大街小巷奔波,平祸乱定乾坤,小小公孙琅能跟他比?可公孙琅却调往长阳,而他来了河州,真叫人愈想愈郁卒,总觉事情进展不似侯丛所说。

自己该不会被人骗了吧?这个念头让张岸像吃了蟑螂一样坐立难安。

他原想这事最坏也就是将表兄弟推出去,火烧不到自己头上。不管侯丛安的什么心,儿子跑一趟不算多,不为表兄弟也得为自己,想要回长阳,还是得拢好侯丛。而对侯丛来说,自己是个带兵的,拢好自己对他们那一帮子文官大有裨益,双方互利的事。哪料他那个乖儿不知使什么性子,跑来抱着自己的腿死活不去长阳,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威逼利诱下才知,那不争气的玩意竟然伙同他母亲在圈地里掺和一脚,置办的产业还都记在他母亲与娘家舅头上。

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就已经够把自己气死了,遑论掺和进圈地案?张岸感觉自己心脉梗住了,绰起墙上挂着的剑对着小兔崽子劈头盖脸一通打,最后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语。但凡他张岸有第二个儿子,定把这小兔崽子宰了去喂狗,可惜他没有。

张岸的原配给他生的都是女儿,儿子影子都没见到,他便大肆纳妾,小妾们又给他生了一堆女儿,这儿子来得晚,出生时他欣喜若狂,甚至干出了将妾室扶正那等为虚伪的文人们诟病的事。到头才发现,这儿子就是来讨债的,还不如那堆女儿。就连他那跟肥猪似的女儿好歹嫁过皇帝,虽然皇帝短命,皇帝死后,他将她保下带回家,之后改嫁去许州,公爹如今已是许州刺史。其他女儿除了几个实在有碍观瞻的也都有了好去处那几个有碍观瞻的他人说是因为像他,实乃无稽之谈,他何其勇武威严,分明是像她们上不得台面的娘多少能帮衬着家里。只有这讨债鬼,像个无底洞,吃起钱财来只进不出。他张岸一生不做亏本买卖,除此一桩。

将那孽畜赶到门外跪着,张岸捏捏额心吩咐司马:“你把东西备了,挑最好的,我亲自去一趟长阳。”

他没有去长阳,因为司马提醒,不到长阳上面的调查使就该下来了,河州这边他得亲自坐镇,说不定还有转圜,换了旁人不顶事。长阳那边司马与长史都可以去,保住河州对侯丛有益,侯大人是个拎得清的人。

司马所料不差,他的人离开河州没多久,长阳就派了调查使下来,名头是调查黑河河州段泛滥之因。来的御史是新面孔,过往在长阳,他没少跟御史台首官施仁打交道,施仁带在身边那些、有意提拔的他都见过,这位只怕不但是新提上来,还是破格提上来的。要说第一印象,眉目弯弯、言语温和,不似刺头,仿佛对官场之道十分熟稔,熟稔得叫张岸无法放心。难应付的人也分几种,一种是刺头,油盐不进,一种看似老好人,实则滴水不漏。比起第一种,第二种更叫人头疼,因为根本摸不透、也无法预测对方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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