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正头,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着,看向床上人时,呼吸都要停上一瞬。
产房中人进人出却没有多大声响。
大夫端了药进来交给陈右安。下人扶起辛苏,陈右安一勺一勺地喂进去,然后再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
这已经是第二碗了,大夫看了眼床褥上的血,眼前都是昏眩。暗中定了定神,擦去额上的汗。
若是这血还止不住,人就要没了。
到时候会怎样,大夫不敢再想,忙出了产房去厨房催药。
辛苏觉得很暖很暖,像小时候婉姨娘的怀抱。
“苏苏,苏苏来。”
前面有人喊她,辛苏莫名觉得很亲切,她往前走,一直走。
有个女子站在那里,乌发雪肤,花一样的嘴唇正喊着她的名字。
真的是婉姨娘!辛苏高兴不已,朝她跑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抱里。
“姨娘的好苏苏,受苦了。”婉姨娘一边摸着她的脸一边呢喃着,两眼都是清泪。
辛苏抬头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好看,跟记忆里一样好看。时间将她定格在最好的年纪,让她不曾老去。
婉姨娘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笑着说:“苏苏不怕,跟姨娘走好不好?”
“大人,血,血越来越多了……”然后是瓷器碎裂声。
血?什么血?辛苏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这里只有她们两人,但是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辛苏收回目光看着婉姨娘,姨娘依然温和地看着自己。她问:“苏苏,苦不苦?”
辛苏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苦,苏苏好苦啊。”说着,她埋首在婉姨娘颈侧,感受她温柔的抚摸,脸上全是依恋。
这时的她像倦鸟归巢,脱去尘嚣烦扰,终于能安心栖息了。
婉姨娘淡淡笑着,轻声唱:“妾望君回啊,且思量。”
“似水流年呀。妾把春寻遍,不见君呐!”辛苏接下一句。
“君将踏江行啊,遗我双题锦。君将远归去呀,使我泪连绵。君不见,妾把灯燃灭,空夜独悲切呐,啊!”
婉姨娘幽幽地唱着后半段,一颦一笑之间哀愁似水般流淌,也沾染在辛苏心上,使她不自觉跟着淌下泪来。
“苏苏乖,姨娘带你走,以后都不苦了,不苦了。”
她将手递给辛苏,辛苏刚要把手搭上去却见一阵白光闪过。
“止住了!血止住了!”
辛苏睁开眼,是陈右安激动却难掩疲倦的脸。
又是一场梦。辛苏有些失望,迷茫地看过所有人的脸,倦极似的又阖上眼。
陈右安脸色大变。
大夫收回探脉的手,“大人无需担心,辛夫人只是过于疲惫睡着了。待草民开一份固本培元的方子,吃几幅便无事了。”
“当真无事?”
“无性命之忧。”大夫恭声道,思索片刻后又说:“只是这一胎辛夫人元气大伤,日后少不了身体要弱了许多。”
陈右安脸色和缓了些,忍不住再次确认:“只是体弱?”
“是。”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陈右安紧张到极致不觉疲累,现在一放松便觉头晕眼花。
他看着辛苏安睡的容颜,又觉得一切都是值的。
下人们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纷纷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从阎王那拣回一条命。
就刚才大人的脸色来说,他们确信若是辛姨娘咽了气,大人就会抽刀砍了大夫。
辛夫人产子的消息当晚就送到了镇国公府,与之一起的还有镇国公安插进吏部的官员的贪污证据。
赵奕文:“父亲觉得陈右安这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呵了一句:“用这些交换本侯不追究他庶长子的事,陈少师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赵奕文略略沉默,问道:“父亲是准备放过此厢?”
镇国公将手里的纸张信件抖了一抖,发出哗哗的脆声。“不放过又能如何?等着我镇国公府自损三千吗?”
“那小妹……”
“奕文!”镇国公厉声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先委屈了婉宁,等日后三皇子上位,你比那陈右安地位更高时,何愁收拾不了他!现在暂且让他猖狂着罢。”
赵奕文手捏得骨节作响,应了是。
第二日的朝堂上分外和谐,陈右安面容虽倦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气,听到旁人上奏请求结案江南贪污案也不再激烈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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