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楚寒予收到了初三的汇报,言林颂下朝后约了七八成的高官在庆云楼设宴饮酒.
楚寒予听了没有恼怒之色,新婚之夜既已说了信任,她便信她是真心相助,昨夜里恼怒,是因为她扰了自己计划,觉得她胡闹,被她解释后,才觉得是自己错了。
她知道林颂能处理好这件事,从再次相遇到现在,她愈发觉得这人不似漠北传回来的那般冲动莽撞无甚心智,相反的却是心思缜密思虑深远之人。
她很好奇林颂要怎么摆脱这些人,又不毁了她在漠北树立的有勇无谋的形象,所以命初三多加关注,无论多晚都要及时汇报。
夜霜盈满之际,初三送来了最新消息,林颂于酒宴之上借酒醉之意说了堆胡话,其言:
“我林颂一无家世背景,二无名师教辅,能得常继老将军青睐,认作义子,也是凭着自己本事得来的,像我这般寒门出身一路爬到这京城显贵之地本就不易,如今能得皇上赏识,高官厚禄,还做了这皇家女婿,于我而言已是三生有幸,我林颂没什么高雅之志,也没什么再高的志向了,到今天这地步,只想着守成就好,做好皇上交办的差事,妻和子睦,平安度日...”
初三顿了顿,见楚寒予抬头看过来,犹豫着下面的话要不要说,上面这话还算合情合理周到婉转,这下面...毕竟昨日于暗处也见着公主的脾气了,着实替主子委屈。
“怎的不继续了?”
“主...将军接下来的话,恐会惹恼公主。”
“无碍,继续。”
初三清了清嗓子,小心的看着楚寒予的表情道,“将军接下来就变了脸,开始...骂人了。”
“嗯?”楚寒予挑了挑眉看过来,等待下文。
初三梗着脖子继续道,
“所以!老子特么的腥风血雨里活下来,只想好好领个俸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你们一个个的天天轮番灌酒,是想我没死在战场上,也得让我醉死在酒缸里,还是非得认个主子摇尾乞怜才行!老子是晋北猎狼的猎手,不是猎狗!猎狗都不带这么摇尾巴的!
今日里请各位高官显贵们来,就想一次性回报各位不知打哪儿来的热情,别让小人们说我林颂傲慢无礼不知礼数,但是...
林颂就是个粗人,没读过一天的书,只知道一个道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为别的,皇上的饭碗安全,老丈人的饭好吃,别人的我吃不起,也吃不惯,更没胆子吃...
泥鳅,我是喝多了还是咱们进山了,好多猴子...”
楚寒予听到这儿已是忍俊不禁的弯了嘴角,能把朝中高官笼成一箩筐的来听她发脾气,也就她能想得出来,胆子也是够大,还暗讽朝中重臣为猴子,父皇上朝都未曾这般发过脾气。
“还说了什么?”
初三见她笑了,也是松了口气,便没再迟疑,“将军说,有皇上老丈人给撑腰,她什么都不怕,她在京城文不成武不用的,小鞋都难给她穿,过了今晚,想孤立她的孤立,想排挤的排挤,想骂的骂,想暗箭明刀的尽管拔,她自逍遥,大家尽管瞎忙活,反正最后累死的气死的也不会是她。”
说罢,见楚寒予久久的只是端着茶盏轻笑,遂又附了一句,“就这些了,将军...还在喝,谁都不让走,跟没事儿人似的挨个敬酒闲扯去了。”
楚寒予听后又是一乐,她几乎都能想到那些老匹夫们硬着头皮应付林颂的样子,林颂会耍无赖,也有胆耍无赖,能借着酒醉的借口胡作非为,可那些朝中供职多年的官员们没那胆子,也抹不开那脸,虚伪君子那一套早就根深蒂固了,再加上长公主夫婿,皇家女婿的身份,就算林颂不道歉他们都不敢翻脸。
虽在以往她也不甚在意这与皇子同尊的身份,现下倒是给了林颂撒泼的后盾,看来,她这长公主的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最起码没让林颂看这些人的臭脸。
“备轿,去庆云楼。”楚寒予遣退了初三,立马唤了人备轿,自己则是疾步往外走去。
林颂大言不惭的得罪了这群人后还硬留着他们继续喝,除了要继续气气他们,应是也在等她出现,就算她不是在等她,她也要去这一遭,免得这些人忘了她这个长公主,日后对林颂过于造次。
已是近午夜时分了,浓重的雾气透过厚重的轿帘钻了进来些许,楚寒予有些恍惚的看到了昨夜里的林颂,冷静,克制,对她无理取闹的脾气没有任何的责备之言,却也是头一次面无表情的面对她,她毫无波澜的样子,让楚寒予觉得有些不安。
自昨夜到今日里,她都没见到她,林颂午间未回府用膳,不知道昨日的气消了没。
楚寒予紧了紧广袖的袖口,刀剑加身都不曾畏惧的她,没来由的紧张袭来,让她不知该如何行这一路。
虽是午夜了,庆云楼依旧灯火通明,周围的雾气都染了喧嚣的颜色。推杯换盏的声音随着雾气飘散出来,楚寒予敛了敛眉头,这样的声音在她十几载的皇宫生活中已甚是熟悉,她的父皇也是这般的沉迷喧酒糜乐,反感已深入骨髓,加之年少时的经历,连带着身体都是抗拒的。
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身后默默跟随的初洛和谭启,终是抬脚踏了进去。
酒宴就设在了大堂,明目张胆毫不掩饰,是林颂的作风。
“来,林大人,有幸和你同姓,当饮三杯。”楚寒予一眼就瞧见了堂中的林颂,摇晃着身子半扶在对面人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笑得没心没肺。
“参见长公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堂中随即静了下来,哗啦跪了一片。
楚寒予没有去看跪了一地的人,只看着前面听到动静回望过来的林颂,那人眨了眨眼睛,半弯的嘴角咧的更大了,笑出了傻气的样子。她摇摇晃晃的朝她走来,口里混沌的说着“公主来了。”
“夜深了,该回府了。”
倾身扶住踉跄而来的林颂,楚寒予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都是三品以下的朝臣,竟是七八成的都来了。这些老狐狸,自己避嫌不出面,派了这些喽啰来抢人,也是够可笑。
她没有让人起身,地上的人也都没人敢抬头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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