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将六筒打出去,漫不经心地说:“依我看呐,高中毕业就不该上学了。”她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说:“老爷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娶你妹妹呢。偏偏她要去上什么学。”
二姨太颔首偷笑,笑她见识浅薄没有格局。
白幼如深以为她这说法错了,忙帮嘴一句:“小姨娘这话说错了,现在不兴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
“不兴这一套,那你和大少爷又算怎么回事呢?”三姨太回讽一句。
白幼如娘家是沪上有名的富商,产业几乎掌握沪城大半的经济命脉,当年林督理初来沪城,还未站稳脚跟,若不是抓紧机会与白老爷子定了儿女亲家,恐怕也不易在此地生根。也因如此,三姨太嫉妒二姨太生得出个儿子,并且有个好儿媳。
白幼如不服气她说自己落后,但不便将情绪表露出来,只得阴阳怪气地说:“我和思渡自幼就要好,又是同窗。当年毕业后嫁给他,可我也没荒废学业不是?”她边说,将手里的七条打出去,牌就叫上了,又补充一句:“要不是有了禹桐,现在瑞金医院也有我一个办公室呢。”
林鹤鸣听得痛快,他就欣赏大嫂这样有底气的事业女性,免不得对她又佩服几分。几人掰扯一番,三姨太自觉理亏,也就不开口了。林鹤鸣远远的对白幼如竖起大拇哥。随后起身,把汗巾放在沙发上,走上楼梯去靠在上面,对下面说:“妈,我晚饭不在家吃了。”
林太太头也不回地问:“你也有约了?”手里摸牌的动作没停。
林鹤鸣这是临时起意,若说没约,恐怕是溜不出去的,遂点点头,白幼如从林思渡那里听到小道消息,调侃道:“二弟是去跟电影明星顾小姐共进晚餐?”
“是呀。”林鹤鸣顺坡下驴。
林太太思想有些顽固,不愿儿子同那些交际混乱的女性扯上关系,遂提醒他道:“把握分寸。”话音未落,二姨太就说:“自摸。”
林鹤鸣冷不丁被这样提点,心里认为母亲很有愿望要将自己圈养起来,索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回房间,找出下午林思渡给自己的条子,想要和周世襄通个话,借提审之便,想要约他共进晚餐。
周公馆二楼。
严昭正在书房向周世襄述职。他本是周世襄带出来的人手,而今要归于林鹤鸣名下,这让他心里很不舍,但又不得不遵从安排。
从前林鹤鸣与周世襄在他心里的分量都是一样的,一个是提拔他的师傅,一个是尊他如兄的小少爷,哪一个他都离不开。后来,周世襄在师傅的基础上成为他单方面依赖的恋人,小少爷就暂时被抛之脑后了。
今日他来,为的就是向他做个道别,往后也许他们再没有机会单独相处了。
林公馆里。
林鹤鸣坐在床头,手里捏着那张纸条,心想,你家住得还挺远。他一面腹诽,一面按照号码拨过去,电话拨进转接台,他对电话里说:“帮我转接华山路27号。”这是周世襄家的地址,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到家没有。
片刻后,周世襄书房的电话叮铃铃的响起来,他满脸不忿地从沙发上起身,严昭在下面环着他的腰,眼里依依不舍地,含着泪。好像他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似的。
林鹤鸣在电话那头听周世襄压低声音,闷声一问:“喂?”心想他今天情绪好像不大好,横竖他不知道是自己打的电话,那憋着不说话好了。
周世襄又问一声:“喂?”电话里还是没人应声,他便挂断电话,向沙发走去。
严昭衣衫不整地窝在沙发里,周世襄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两人都不开口,周世襄主动伸手去搂住他的腰身,头便埋下去,品尝他的唇齿,严昭不由自主地想向他靠近,却始终隔着一寸距离。
逼窄的双臂间,喘息声不绝于耳。
这时,电话又叮铃铃地想起来。
周世襄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去接,阴着一张脸,对电话爆喝一声:“喂?”全然没有平时温文尔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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