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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邺三年,冬,天冷的出奇,不过十一月份的光景,漫天竟飘起鹅毛大雪,到了夜间,更是一派北风肆虐、万物肃杀之景。

四更,各宫早已下钥熄灯,一片漆黑中只一处闪烁微弱的烛光,那是慕红宫,本应是蓝沧国至尊至贵的皇后居所,可如今这位皇后,已被禁足一年之久,这尊贵也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正如漫漫黑夜中那唯一亮着的烛光,独一无二却又虚弱不堪。

慕红宫红豆居,烛光昏暗,空气里染了丝丝血气,火盆里零星的炭火时明时灭。帐幔后,皇后司徒红叶惨白着一张脸,身盖厚厚的棉被,唯腹部处微微隆起,若不仔细看,这些微的弧度竟不能察觉。

掌事女官白箬侍于床前,正用帕子擦拭司徒红叶额间密汗,白箬语带哭腔道:“娘娘,您若是疼得狠了,便叫出来吧”,

司徒红叶眉头微蹙,紧咬下唇,忽然伸手紧紧绞住一旁垂着的丝绦,好一会儿,才熬过这一次阵痛,虚弱问道:“穆凡去了多久?”

“大约两个多时辰”白箬哽咽道,

司徒红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缓缓背过身子,单薄的背脊在棉被下显露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白箬颤着手给司徒红叶掖了掖被角,将火盆朝床榻近前挪了挪,又取来一些红罗炭添上,便轻轻带上了房门,步入前庭。

白箬跪在白茫积雪之上,面色沉痛,双手合十,虔诚地望向漆黑的夜空:“佛祖菩萨,请保佑我们娘娘顺利产下皇嗣,白箬愿减寿二十年,终生食素,若一定要夺走一个生命,就拿走白箬的命,放过娘娘和皇嗣吧,求您了,求求您了!”一遍又一遍的磕头、祈愿,落雪很快染白了白箬的乌发,又悄悄积在了她的肩头。

一场骤雪白了朱门碧瓦,寒风呼啸而过直冻得人心发颤。

望月宫门前,一个身着总管太监服饰的奴才笔直跪着,积雪漫过了他的大腿根,这人仍然岿然不动,只大声道:“奴才穆凡,请姜贵妃派御医为皇后娘娘接生”,寂静的黑夜里,这声音格外响亮。

整整两个时辰,穆凡一直跪在这里,大声恳请姜贵妃能大发慈悲,声音已然喑哑,身子也早已冻僵,然而漆红宫门却没有丝毫要开的迹象。

当此时,一个粉衣小宫女仓皇跑到穆凡身边,急切道:“穆公公,太医院常使沈言宅心仁厚,您去找他试试,他在太医院西院最里间的屋子”。

穆凡神情一震,当即朝着小宫女叩首道:“敢问姑娘芳名,大恩大德穆凡此生不忘”,

小宫女神色决然,悄声道:“奴婢伶黛,此前受过皇后娘娘大恩,此番纵是死了,只当报了娘娘的恩德”。

穆凡又郑重一拜,拖着僵硬的双腿,一瘸一拐的向太医院去。来到太医院西院一处矮墙下,穆凡施展轻功一跃而入,然而双腿却像灌了铁铅似的,全然没了往日的灵活,在落地的瞬间双膝重重砸向地面,挣扎起身,摸黑来到最里间屋舍,推门而入,急切道:“沈常使可在?”

沈言放下手中医书,闻声朝门口望去,上下打量着来人,目光逡巡至此人膝处时皱了皱眉,温言道:“在下沈言,不知公公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只见穆凡“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急的眼里都冒了泪,“奴才是慕红宫总管太监穆凡,皇后娘娘今夜临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御医们皆畏姜贵妃权势不肯出诊,恳请沈常使救救皇后吧”。

沈言听罢沉思片刻,起身从身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手下使劲托起穆凡道:“公公且先回去,将盒中药丸给皇后娘娘服下,在下配些药材稍后就到”。

穆凡朝着沈言深深一拜,便向慕红宫赶去。

沈言片刻不敢耽搁,疾步来到药监局,趁着深夜无人偷偷抓了一副催产药,想了想,又将药量减半,待他匆匆赶到慕红宫,穆凡早已侯在宫门口,引沈言朝皇后寝宫去,又焦急道自己回来时皇后娘娘已然昏迷,根本无法服药。

沈言心下一沉,脚底生风。

红豆居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沈言的心顿时如坠冰窟。只见皇后司徒红叶面白如纸,昏迷不醒,乌发浸满汗渍,湿哒哒的铺在床榻上,锦被染了血迹,血痕正一圈一圈缓缓散开。掌事宫女跪伏床前,身上微微打颤,嘴唇青紫,一双红肿的双手紧紧握着司徒红叶垂落床边的手,泪水无声滑落。

沈言见此情景也顾不得礼节,快步上前给皇后把脉,观脉象皇后应属早产,脉象虚滑、气息微弱、出血不止,按常理腹内胎儿早该因母体孱弱、无力生产而窒息,可这位小公主生命力却格外顽强,像是要挣扎着爬出母亲产道似的。沈言感慨,真是天家公主啊,自有神灵庇佑,命不该绝,既如此——

沈言取出银针刺入司徒红叶人中穴,并在她耳边不断念着“皇后娘娘请振作起来,小公主还需要您”。

好像走过一条长长的路,没有光,也没有尽头,司徒红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到仿若一片羽毛在空中飘着。这是通往奈何桥的路吧,这辈子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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