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风卷了华堂高檐,雪漫了玉阙金宫。
后妃史载,太平真君十八年正月十四,栖凤宫左昭仪冯氏殁,虽已封为圣女,然仍以昭仪之礼下葬。
大魏皇宫的元宵佳节前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可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个刚刚被封为圣女,却突然暴毙宫中的左昭仪。
冯箬兰此生,宛如一片雪花,也曾高高飘在天幕,绚烂一时;而后落在地上,叫人踩了踏了,化了也便化了,不留痕迹。
冯锦知道,这座宫墙,她注定再也出不去了。
翌日清晨回到太子府时,拓跋浚见她双目空洞,进书房时也不复往常那般活泼,忙起身叫她:“锦儿?昭仪娘娘的病如何,可请了太医?”
“姑姑过世了。”
拓跋浚一个愣怔,还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人,如何就突然过世了。
冯锦抬起头,眼中盛满了泪,瞧着面前这个她说过“不共戴天”的拓跋氏的皇孙,缓缓开口:“世子殿下说要娶我那话,可还作数?”
为了私心嫁给拓跋浚,她不甘,也不忍。可眼下,唯有他,才能让自己争个万人之上,为姑姑报仇,为冯家雪恨。
拓跋浚上前,紧紧拥她入怀,冯锦的一滴泪砸下,晕开在他的肩头,滚烫而苦涩。
御花园的元宵庆典上,天儿放了晴,歌舞还未开场,满园子的人便都先炸了锅。素来听话懂事的世子拓跋浚,今日竟带了个丫头来。
而那丫头,还是才过世的左昭仪冯箬兰的侄女,罪臣冯朗的女儿。
“真是晦气。”贺楼月瞥了一眼低头立在拓跋浚身边的冯锦,心里像长了疙瘩一般不痛快。
酒过三巡,拓跋浚起身,牵了冯锦在众人中间站定,向着拓跋焘跪地道:“孙儿想请皇爷爷赐婚,娶冯锦为妻。”
这话一出,最先坐不住的是身为父母的太子和太子妃,可碍于身份,也不开口。倒是贺楼月,也算是复了宠,说话便更无顾忌:“说来这事儿本不该本宫插嘴,可世子殿下也该为冯姑娘着想。昭仪娘娘刚刚逝世,她该守孝呐,怎能与殿下大婚?”
“伶妃娘娘说得是,孙儿只是想求圣上一纸赐婚,至于何时大婚,等锦儿守孝期满再定。”拓跋浚似乎铁了心,攥着冯锦的手握得更紧。
“奴婢与殿下真心相爱,求皇上成全。”冯锦定了心神,叩头道,“奴婢自知冯家罪孽深重,大婚是绝不敢奢求的,为妾也好,通房丫头也罢,只望皇上给奴婢一个留在殿下身边的名分。”
拓跋浚错愕,他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冯锦如此急切地想嫁给他、留在平城,甚至将“罪孽深重”四字压在了她自个儿身上,不惜为妾。
他不知道,不明白,却也大起胆子来,坚定地望着拓跋焘。多年的默契让他深深地感受到,冯锦此刻多需要他的坚定。
跪在御花园冰凉的石地上,手背安静地待在拓跋浚温热的掌心里。冯锦恍然觉得,她眼里有那么一瞬间没有了世子殿下,没有了罪臣之女,仿佛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两情相悦的少男少女在征得长辈的同意。
可现实是,她没有了做昭仪的姑姑,便只是罪臣冯朗的女儿。若不能嫁给拓跋浚,待拓跋浚成家,她没了名分,要么没入宫中为奴为婢,要么,像哥哥一样离开平城,不得回京。
如果真的那样,冯家的灭国灭门之恨,恐怕永世无以得报了。
“可浚儿你还未曾选妃,怎么能先让妾进门?”座上的太子妃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皇爷爷,父亲,母亲。儿臣今日请旨,要么一个不娶,要娶,妻妾同娶。母亲不是喜欢贺楼家的小姐?那便听您的,封她为世子妃。无论世子妃是谁,冯锦儿臣娶定了。”
妻也好,妾也罢,他今日只要想尽办法,把冯锦留在身边便是。
一时间僵持不下,拓跋焘望着栖凤宫的方向,蓦地松了口:“随浚儿去吧。”
贺楼氏为世子妃,冯氏为夫人。
膝下的青石钻心的凉,冯锦低头谢恩,看不出情绪;贺楼月皱着眉,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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