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破败之时,文徽行不过十一岁,尚且是个孩童,从未参加过宫宴,所以也并未见过这位风华绝代的公主,今日算是初见了。
自公主成亲后,便已移出太极宫,自立门府,而公主府正修建在大明宫旁不远处。圣上宠爱自己的第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公主府极尽华美。
文徽行忐忑地跟着轩辕临进了公主府,一路有婢女引他们走过雕花琉璃的回廊,穿过水榭,到了乾元公主的厢房之前。
轩辕临停住了脚步,“你进去就是。”说罢,便转身去看旁边一棵银杏树去了,准备当甩袖掌柜了。
而那个婢女便也对文徽行说道,“邢侍卫,这边请。”她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跟她进去了。
厢房之中帘幕垂悬,香炉中焚着篆香,一侧小桌案上放置着翡翠笔洗,红珊瑚雕饰,清雅但足见其华美。
室内药香氤氲,花帘四角坠着小香袋,而另一侧白墙之上挂着一副画。
文徽行打量了那幅画一眼,那画用白梨木框装裱着,上边正绘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着月桂色广袖流仙裙,正是一副嫦娥奔月图。她看着,心中思忖,原来坊间编排的嫦娥奔月图,竟确有此事。
因文徽行如今是小侍卫,属于外男,所以在厢房中已架设了一屏绢花隔断,乾元公主坐在里边儿,从外边看不清人,只能隐约瞧见身影。
帘幕后有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可是那个叫邢闻的小侍卫来了?”
文徽行在外行礼,“卑职见过公主殿下。”
乾元公主语气平静且娇柔,并不似市井流传那般跋扈,她缓缓说道,“驸马一案三法司束手无策,你这小侍卫倒是厉害,竟敢如此玷污驸马名声。”
文徽行听闻此话赶紧跪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并无意伤及驸马名声,得罪之处还请公主责罚。”
可帘后之人,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轻笑一声,“非但不能罚,反而要赏。”
文徽行不解,但也没有抬头,只跪在地上。
乾元公主道,“还是多亏了你,本宫原只是以为阮成玉是个木讷文人,原来竟是如此懦弱不堪的人品,连当时宫宴上的那首问梅诗都是出自他人之手,本宫竟受其蒙蔽多年,当真荒唐,幸而你揭发了此事。”
文徽行俯身道,“卑职谢殿下体恤。”
乾元公主缓缓道,“你且起来吧,今日叫你来,并不是为了驸马的事。”
说罢她轻咳了两声,似乎身子不适,一旁的婢女赶忙端了茶来,乾元公主喝了两口茶,这才开口道,
“本宫听闻邢侍卫,断案如神,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有人可以闭着眼睛走路。”
文徽行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发问,心中诧异,但也略一思忖后开口答道,“闭眼走路应该不是难事,眼盲之人听觉嗅觉灵敏,仍然可以行动无阻。”
帘幕之后的乾元公主的身影似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盲人。”
文徽行想了想又道,“嗯,也可能是梦行之症,《黄帝内经》中曾经记载过,患此症者会在睡梦之中突然起身,下地行走,甚至穿衣吃饭,与平时无异,然后再若无其事返回,但事后对自己所行之事并不知晓,毫无印象。”
“也不是。”
乾元公主身型微微有些发颤着,声音也略有颤抖,一旁的婢女正为她轻抚后背,她说,
“本宫最近时常被一个噩梦困扰,梦中能依稀听见笛声,吹着一首本宫从未听过的曲子,在梦中本宫仿佛看见一个女子,像是被笛声牵引着,竟似行尸走肉,就这么径直走入了太明池中。”
文徽行在帘幕外听着,在听到行尸走肉这个词的时候,脑中忽然就浮现出了那日苍云山断崖之下,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尸,诡异的死亡时间,那串本不该出现的脚印。她心中暗暗思忖这两者是否有联系,却发觉乾元公主似乎越来越惊惧了。
乾元公主忽地站起身,声音有些急切,但依旧单薄而弱不禁风,她说,
“这个梦境太过可怕诡异,令本宫夜不敢寐,食之无味,前几日,你查出本宫的香粉有问题,如今也不用了,可是那个梦仍然会出现。父皇也请了太医前来诊治了许多次,只开了些不顶用的方子。”
“三法司的那些个老家伙,都只会当本宫这是个梦,不会真心帮我的,邢侍卫,你是晋远侯的侍卫,又是破了驸马案的神探,你一定得帮本宫。”
文徽行没想到公主会突然与自己说这些,只赶紧问道,
“公主殿下不必惊慌,卑职定当尽心竭力的,还请殿下仔细回想一下,在您梦境之中那个女子的长相如何,身材如何?”
乾元公主摇了摇头,声音中略带喘息,“不记得了,在梦中我看得似乎很清楚,可是一睁眼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文徽行虽然心中亦是觉得梦境本就千奇百怪,并不会与现实相连,但也只能问道,“那笛声呢?是什么样的笛声?”
乾元公主思忖了半晌,“有些像那首姑苏行,但似乎又不一样,似乎是更慢,我也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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